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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生 的 站 台
□张淑清
  读书时,学校距离村子三里地,土路窄巴,还没有通往县城的客车。日头冉冉升起,霞光万道。鸡鸣狗吠,牛马车在道上咣当咣当地响,袅袅炊烟盘绕在半空,母亲扎着围裙,送我过了那条河流,再回大田侍弄庄稼。乡下的孩子不娇气,除了第一次上学母亲送过,到小学毕业我们拒绝母亲护送。中学时代,土路变宽,农村经济复苏,安上了电话,要想富先修路。路平坦起来后,山中盛产的苹果、板栗、蔬菜,就有贩子登门收购。我所在的第八中学位于镇子中心地带,母亲也是只送我至村口,河上已经架了一座水泥桥,不必担心水流湍急将我们冲跑。少不更事,每次母亲送我,转身就走,觉得母亲做的一切理所当然,不懂感恩。母亲年轻嘛,挑一担水走二里地不落一滴,虎虎生风。一头青丝,眉眼含笑,用不着怜惜。
  上普高也在镇上,为了安心学习功课,我选择在学校住宿。母亲这一回帮我推着行李,陪我走了一程又一程,过了那条河,又翻了一座岭,母亲从兜里摸出一块手帕,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塞给我,出门在外不容易,伙食不好,就买点好吃的,别亏了自己。母亲依依不舍,我说回去吧,我记住了。回望,母亲居然伫立在原地,朝我挥手,我的泪不由自主落了下来。
  人生就像过山车,难免曲曲折折,高考落榜后,我沮丧透顶,感到前途渺茫,躲在房间不肯出来。母亲一遍一遍轻轻地敲开我的门,端来热乎的饭菜,坐在我床头,劝我,世上的路千万条,不只是读书能成就人。靠双手劳动赚钱,照样活得精彩。母亲看着我一口一口吃完,才离开。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母亲的开导令我茅塞顿开,我没有复读,而是随打工族南漂去了。这时候的村庄通了客车,母亲雷打不动,送我到村口,目送着车子消失,时间长了,母亲活成了一个站台,给儿女铺了一条通向前方的路。
  成家后,爱人一年四季各个城市漂着,家里几亩地,一片果园,孩子老人我都要事无巨细地亲力亲为。回娘家,母亲烙一锅茄饼或者蒸一盖帘菜饼子,盛在铝盒子里,田园小菜我家也有,鸡鸭鹅蛋赶不上饭口,母亲攒一竹筐,我回婆家时,送我到村口,两家搁着几座山,骑车二十分钟就到了,母亲却深深牵挂着。村口那株杏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它见证着母亲送别我的山高水长。后来,我们一家住进城里,择好天气坐车回来探望父母,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不算,临走大包小裹,满满一独轮车,母亲也不嫌麻烦,回回推着独轮车送我去村口,等车的间隙,母亲弯腰捡几枚黄澄澄的杏子,放在我手掌心,路上渴了吃。惜别的站台,母亲的温度,足以抵御世间所有的寒冷。
  去年,母亲在大连医科大学附属二院做眼部手术,住院期间,她追问什么时候回家?各种治疗费用我们不能明确告诉母亲,撒谎说,花不多钱,还有合作医疗报销,母亲最怕连累儿女,华发丛生的母亲,再也不是多年前在村口送我的那个健壮丰腴的女人了。心刀割似的疼,母亲在,故乡在,家就在。我不敢想象,有一天这世上最爱我的人走了,将是怎样的落寞和结果。
  在世界跋涉久了,大路小路长路短路宽路窄路,镁光灯下甚至枪林弹雨的职场,没有一条路像母亲送别的站台,直抵我的心灵。这条路是尘世最明媚的阳光,也是最干净通透的天路,它无处不在地把我们的生命照亮,沿着这条路背上诗歌与梦想,安全抵达远方,累了倦了,它再伸出臂膀,迎接我们平安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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