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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园食单》启示录
□张 莉
  疫情居家,限制外出,蔬食略显紧张,也颇显珍贵。一日傍晚,随意摆弄书架,余光扫到角落的《随园食单》,心中顿时萌生出一丝暖意,随手抽出翻阅。近年来,孩子、房子、车子……琐事缠身,让本就不善应对的我分身乏术。总是忙着为孩子添置新书,觉得她是向阳而生的年纪,却忘记了自己,连曾经挚爱的书籍,也不觉蒙尘。
  翻开旧书,不仅是阅读,同样启封的,还有与之相关的生活记忆。这本《随园食单》,收入书架之时,正是性格略显叛逆、人生目标较为迷茫的年岁,眼界甚高,对许多人和事都瞧不上,而实践经验为零,一遇现实就一败涂地。犹记得当时兴冲冲带回之际,还落得母亲一顿埋怨:“年轻人,不好好奋斗工作,只打算做吃的?”年轻使然,听到这话,内心有三分不满,两分不屑,但终究也稍微凉了兴致。
  再后来,年纪增长了一些,心境平和了一些,倒真能扎进书里,品读那些字里字外的韵味。古代文人是很懂生活的,或诗酒年华,或恣意人生。仕途不顺,就与茶、酒为伴,以自然为邻,探求口腹之欲,汲取生活养分,延展生命韵味。才高八斗的大文豪李白、苏轼如此,随园老人袁枚亦是如此。
  袁枚(1716—1797),字子才,号简斋,又号随园老人,今浙江杭州人氏。少有才名,擅长诗文。乾隆四年(1739年)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乾隆七年(1742年),外调江苏,先后于溧水、江宁、江浦、沭阳共任县令七年,为官正直勤政,颇有声望,怎奈仕途不顺,无意吏禄。乾隆十四年(1749年),辞官隐居于南京小仓山随园。自此广交宾朋、云游四野,对酒当歌、论文赋诗。
  《随园食单》在袁枚一生众多著作中算不得最起眼的作品,与他广为流传的“性灵说”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却是我最喜爱的一部。我喜爱它,并不因为暨南大学历史学系陈伟明教授评价其为“中国饮食文化的百科全书”“形象之书”“理论之书”;也不只因为它分为须知单、戒单、江鲜单、饭粥单、茶酒单等十四个部分,详细论述了我国14至18世纪中叶流行的三百余种菜式,不论高低、不拘一格地展示了当时的民生风貌。我喜爱它,是因为在它的字里行间,有一种深入中国文人骨髓的坚持、选择、原则和清高心性,又有一些举一反三的辩证思想以及一些寻常生活中最朴素、最动人的道理。尽管可能是执拗的、形式的、务虚的。
  “圣人于一艺之微,其善取于人也如是”告诫我当不舍“一艺之微”,当“善取于人”;“未可专求之于故纸,然能率由旧章,终无大谬”在指出“尽信书不如无书”的同时,反向肯定了书籍的地位与作用;“吾虽不能强天下之口与吾同嗜,而姑且推己及物”传递了积极的“可为”的处世态度;“调剂之法,相物而施……要使清者配清,浓者配浓,柔者配柔,刚者配刚,方有和合之妙”则包含了朴素的辩证思想和管理意味;“一物有一物之味,不可混而同之。犹如圣人设教,因才乐育,不拘一律”竟也将饮食文化与人才培养联系起来,揭示了最普遍的育人之道。
  每每读到“今见俗厨,动以鸡、鸭、猪、鹅,一汤同滚,遂另千手雷同,味同嚼蜡。吾恐鸡、猪、鹅、鸭有灵,必到枉死城中告状矣”,总是忍俊不禁,仿佛能窥见两百余年前做此书时作者那种不屑、鄙夷、清高的样子;亦可领会凡事当有取舍、删繁就简或能更上一层楼的道理。“美食不如美器”是对审美品质的追求,“过时不食”是对节令文化的坚持,“贵多贱少”是对生活品质的执着……
  频频回温,才发现,打动我的,不过是书中无论何时,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美好品质的坚守,以及于细微处探得智慧的能力。疫情期间《人民日报》上刊发了这样一段话:“一样的灾难,有人阳光向上,勇往直前,有人怨天尤人,甚至仇恨社会……这场灾难,是个大浪淘沙的过程,对所有人的体质、阅历、认知、人性、良知、勇气、思想、道德、灵魂、理想、价值观等都是场筛选。人生的艰难困苦无法选择,但可以让自己无坚不摧,战无不胜。”反观中国古代文学史,无论是东坡在《自题金山画像》中总结的“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还是简斋的《随园食单》,都彰显了这样一种文人的智慧、文化的韧性与美好的坚守。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经历了什么,又记住了什么,应该留下什么,是《随园食单》带给我的思考。一念失,一念得,知足、知趣、知进退,是我向先代文人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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