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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粟晚香
□路来森

  如今,有一种桂花,叫“四季桂”,言下之意,此种桂花,花开四季。花开四季,当然很好,可惜此种“四季桂”,往往枝叶疏残,花色不黄不白,邋里邋遢,其香,亦是浅浅,叫人如何喜欢它?
  所以说,桂花,我到底还是喜欢秋桂的。
  秋桂,又通常分为金桂和银桂,金桂色黄,银桂色白,两相比较,我更加喜欢金桂。我觉得,金黄色,才是桂花的正色。
  金桂,叶碧碧,花黄黄,黄中泛溢着浅浅的红,其色彩,真是深厚极了,金黄如粟的花粒中,颗颗都凝聚着一份秋日的厚重和丰年的喜庆。金黄色桂花,一串串,一堆堆,开放在凝碧般的桂叶间,有一种串金堆玉般的富贵感。叶之脆碧与花之金黄,形成一种鲜明的对照,那花色,便愈加洋溢,明灿灿,仿佛金星纷繁降人间。
  故尔,李清照有诗句赞曰:“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诚然哉,诚然哉。
  金桂之花香,也特别。特别在浓而烈,浓而重。你站在一株盛放的金桂边,花香浓郁,给你的感觉不是丝丝缕缕,而是团团涌涌、扑面而至。有一种乍然的冲击力,还有一种凝重的绵延力,它不是瞬间的,而是永久的,乃至永恒的。
  若然在早晨,它是一种清冽;若然在中午,它则是一种醇厚;那么,若然是在晚上呢?
  在晚间,金桂开在明月下。很容易,就让我想起从前,从前乡居的那些日子。
  那些年,父亲还在,喜欢养花,花中就有两盆金桂。金桂花开的秋天,父亲常常在金桂前徘徊,无他,赏花色,品花香矣。若然在晚间,父亲则常常在庭院中安放一张小桌,泡一壶粗茶,一边品茶,一边享受那花香漫溢的明月夜。有些时候,我也会站在庭院中,我不是品茶,我只是站着,站着远望月下朦胧一团的桂花,嗅闻月下郁郁的金桂花香。那可真是花香如水,在庭院中弥散着,氤氲着,感觉整个人都被花香包围了。花香微甜,有一种蜂蜜流淌般的感觉;夜渐深,湿气重,花香也变得凝重下来,给人一种湿漉漉的黏稠感,这种黏稠感融入明灿的月光里,就觉得,那月光仿佛也在流香。
  有时,父亲会忽然起身,走向盆中的桂花,采几粒桂花放入他的茶壶中。父亲所饮之茶,是一种大叶子的红茶,茶香不足,采几粒桂花放入其中,可谓增色增香。此时的父亲,也有了一份达人的风雅。要睡觉了,回到室内,我常常会特意打开窗户,让那金桂花香漫入室内,真是一种水漫般的感觉,那花香漂浮床头,味道里融入了一份室内的暖,香气便有了一种“浮”的感觉,轻飘飘的,仿佛是一种“天外之香”。
  于是,枕着花香睡去,睡去……真是一种难得的福分。
  桂花,是入得画的。入得画的桂花,多为金桂,好像没有见过哪位画家画过银桂。
  金桂,花小如粒,粒粒如粟,故尔,金桂又有“金粟”之称。“明四家”之一的沈周,画过一幅《金粟晚香图》:桂花一株,老干苍古、倔强,新枝旁逸斜出;画面构图,疏密有致,沉稳而又简练。旁逸斜出的新枝上,叶片繁茂,桂花盛开,桂花开得真是繁密,一串串、一团团、一簇簇、一堆堆,你能从那堆金积玉般的桂花中,嗅到浓浓的花香——秋夜朗朗,晚香如玉。画面画家题诗曰:“一树黄金粟,秋风吹晚香。姮娥亲折得,赠与少年郎。”诗句,演绎了嫦娥的故事,也演绎了蟾宫折桂的故事,诗中有爱,也有对功名的期盼,更多的则是一份浪漫。
  白石老人,也喜欢画桂花;白石老人画的桂花,也是金桂。
  白石老人的金桂,桂叶是墨色,笔法枯湿相间;桂花,则纯为金黄,色彩对比鲜明极了。浓而稠的桂叶间,繁花累累,鲜明出满幅的璀璨和喜气。一幅《桂花斑鸠》图,满画面都是生机和吉祥。而那幅“四条屏之一”的《也曾对花写照图》,更是形象地表现了“金粟晚香”的意义。画面:桂花三两枝,叶稠花密,累累然,枝条垂垂而下,有不胜之感;花枝下,玉兔一只,兔眼圆睁,兔须伸翘,嘴巴前伸,仿佛正用力嗅闻——嗅闻那“金粟晚香”。
  桂花香,金桂,花尤香;金桂晚香,则可谓人世间最为风雅之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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