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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难啦
□丁迎新
  毛小毛第一次感觉到难,是刚上小学大半年后的一次数学考试。在此之前的毛小毛,从来不知道难是什么滋味,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六个人围着他一个人转,天大的问题总有一个人能搞定,完全就是世上无难事。可这回不灵了,没人在身边,只有独立面对。
  大清早,奶奶背着毛小毛的书包,送他上学。学校紧邻小区,小区里绕两个弯,把穿越小区的马路走到头,再拐一下就是。早饭在家吃过,牛奶没喝完,奶奶拿在手上,走几步凑到小毛嘴边吸溜一口,毛小毛一只手捉着苹果在啃,另一只手开始挥舞,边挥舞边感慨地说,这次数学考试的那道题太难啦,我脑袋都想痛了,还是想不出来。
  昨天晚上,小毛吃饭时已经郁闷地说过这个问题,而且说了不止一次,全家人也都各有反应。有说你请教一下老师,有说你把卷子带回来我看看,有说你很棒下次不会了,也不知小毛听进去没有。
  奶奶又喂了小毛一口牛奶,心疼地说,难就不写,非要考一百分干什么,又不能当饭吃。这回小毛听到心里去了,心里舒坦了不少,再吃苹果时,一下子咬了一大口。
  上午就有一堂数学课,老师讲解试卷,一向认真听课的小毛有点三心二意,和同桌讲悄悄话时,被老师叫了起来。
  毛小毛,上来把你不会的那道题在黑板上做一下。
  要是在以往,小毛会兴奋地走上讲台,毫不犹豫抓住出风头的机会,可今天的脚像灌了铅,总迈不动。要是刚才老师讲的时候认真听就好了。果然,站在黑板前的毛小毛半天写不出来,平时挺喜欢小毛那股机灵劲的老师,生气地用书本敲了下小毛的头,厉声训斥:
  不会做,还不认真听。我只是那一道不会。小毛狡辩。不想考满分?满分又不能当饭吃。小毛说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全班都听到了,一下子哄堂大笑,老师也笑了,挥挥手,让小毛回座位。
  下课后,老师把小毛叫到办公室,问那话是听谁说的。小毛低着头,说是奶奶。老师问,那你爸爸和妈妈怎么说?小毛摇了摇头,猛然又抬起头,想起来似的说,我妈说念不好书就没饭吃。那你认为呢?小毛的头又低了下去,说不知道。
  让小毛没想到的是,这只是开始,难题像吹泡泡,不断地往外冒。吃饭,爷爷奶奶让多吃,喜欢吃什么就放开吃,爸妈说适量就行,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还不允许挑食,要营养均衡,什么都吃。有好吃的东西,爷爷奶奶让给小毛,小毛不吃他们才吃,爸妈反对,让一家人都吃,同时吃,不能吃独食。先写作业还是先看电视,衣服穿多点还是穿少点,学武术还是学美术还是学钢琴,同学有骂人和动手是还击还是告诉老师,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小毛经常不知道该听谁的好。好在小毛灵活,有时听这个的,有时听那个的,要是较真起来,就说我上回不是听了你的吗?
  一天放学路上,走在小毛前面几步远的一个老爷爷突然跌倒在地,小毛正要上前去扶,被奶奶一把拉住了。不能扶!小毛很奇怪,你们不是一再教育我要多做好人好事吗?老师也经常这样说,为什么又不让做了?奶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把小毛给拽到一边,小毛不愿走,站在那远远地望。幸好有几个大些的学生扶起了老爷爷,旁边有人打了120,救护车很快唉哟唉哟就到了,拉走了老爷爷。
  奶奶开始解释,解释一句,小毛追问一句,说了半天,奶奶自己都说不清了,拉下脸严肃地说,反正你别管。小毛不服,接着追问,要是你跌倒了,别人都不管怎么办?奶奶哑了,骂一声,你想奶奶死是吧。再不搭理小毛。
  小毛的作业写不安心,还在想老爷爷的事,干脆拿出日记本,把最近遇到的难题一一写下来,写了满满两页。这些难题都解决了,我就长大了吧?难怪小孩子都想长大。小毛有一点恍然大悟的感觉。
  一晃教师节到了,爸爸妈妈又是电话又是微信,到处问,给老师送什么好。爷爷奶奶不解,老师教书是他的职业和工作,怎么学生还要送礼?妈妈说,那是你们那个年代的事,现在,想送还不一定送得上呢。爷爷一抖手中的报纸,这上面也说不准送礼呀。爸爸说,新闻都是反着说,越大张旗鼓宣传什么,就是缺了什么,越反对的,说明越流行,字越少,内容越丰富。爷爷奶奶相互瞅一眼,不作声了。不是我们管的事了,不操心也罢。
  这事事关小毛,但小毛没有决定权,也插不上手,想了想还是发表了意见:每次考试都给我打一百分就送。一家人都笑了。
  唉!大人的世界怎么这么复杂,他们太难了。比如妈妈让小毛盯着爸爸,有抽烟就告诉她,爸爸则让小毛帮忙瞒着,为难的是小毛,也说明他们自己解决不了才求小毛呀。
  太难了!这一天的日记,小毛只写了这三个字,后面是大大的感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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