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还要从我的一次监考经历说起。
　　（一）
　　“什么？你要监考第五考场？那个考场可全都是老大难呀！”“妈呀，第五考场，一会儿睡一个，一会儿睡一个，叫都来不及！”我不禁好奇，这第五考场到底坐着哪些混世魔王，于是，我听到了阿强、小乐、明儿的名字……
　　离开考还有20分钟，我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第五考场，讲台下那一群无视监考老师的孩子追逐打闹、大声喧哗。我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接下来，我说三句话。第一句，考场违纪，不仅仅是照抄，睡觉、左顾右盼都属于违纪。第二句，考场上不提供叫醒服务。第三句，考试过程中有什么需求，请举手。”
　　本以为这样的方式，可以让那些蠢蠢欲动者望而却步，不想，还没等发完试卷，阿强就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经验告诉我，这个孩子只是希望得到老师的关注罢了。于是，我俯下身问：“肚子不舒服吗？要不要上个厕所？”他抬起脸，摇摇头，开始填涂考号。
　　没过五分钟，阿强又趴在桌上睡了起来。我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写字的时候，头要抬高一点，要不然对视力不好。”他挺身坐起来，拾起扔在桌边的笔。
　　就这样，接连两次，我都佯装自己并未发现阿强在睡觉，而是用关切的语气和善意的提醒来柔软他那一颗叛逆的心。欣慰的是，接下来的考试中，阿强再也没有睡觉。
　　可是，离下考还有快20分钟的时候，阿强又发力了。只见他一会儿把手举在头顶做小兔子，一会儿又把手搭在眼睛上做望远镜。见他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便朝他笑了一下，而他，也在对我笑了笑之后埋头坐定了。至此，我与阿强的所有较量，圆满落下了帷幕。
　　我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那么渴望得到一个陌生老师的关注。只希望，今天的考场上，我所有的“小心”可以帮助他编织起直面人生的坚强羽翼，更希望，在未来的人生考场上，也会有人愿意“小心翼翼”来呵护他所有的柔软。
　　（二）
　　小乐似乎总是麻木而冷漠的，每每见他，都是那么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看不出喜怒。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我对这个孩子有了新的认知。
　　我发现小乐不会涂答题卡，便下意识地说：“哎，你咋是这样涂的？这样不规范啊！”说着，便拿过他的2B铅笔，准备帮他修正几笔，却发现他把笔削成了一个圆圆胖胖的形状，我笑了一下，说：“笔要削成扁扁的鸭嘴形才好涂呢。”转身借来削笔刀，拿起小乐的笔正要削下去，“老师，可以不削吗？”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表达自己的想法，猛地一惊：“什么？”小乐又重复了一遍：“老师，可以不削吗？”不是拒绝、不是对抗，更不是卑微、不是乞求，而是用很礼貌的语气在和我商量，或者说更像是用坚定的语气在为自己争取。听到这里，我竟有些惊喜，于是，我笑着说：“只要你用着顺手就好！”
　　其实我知道，在这个考场上，最终交白卷的人不在少数，但大部分同学都毫不在意地把空空如也的答题页暴露在我的视线里，而只有小乐，会用试卷遮住答题页。每当我从身边经过，他还会刻意地给试卷翻个身，他都会以试卷为障眼，遮住自己所有的窘迫。
　　我突然意识到，没有哪一个所谓的坏孩子愿意把自己的窘迫暴露在别人面前，他们也一定很希望在别人心里留下一个“好”字吧。那么，作为老师，我们又为什么一定要揭开孩子“小心翼翼”为自己织就的这一块并不怎么精致的遮羞布呢？要知道，这下面遮掩着的不仅仅是他们不愿为人所知的窘迫，更有发自心底的向好之心，而每一个孩子的向好之心都值得我们用心保护。
　　（三）
　　也许是我的“丑话”起到了作用吧，整整一个半小时的考试，没有任何的交头接耳和左顾右盼——需要尺子了，举手；草纸不够了，举手；答题页掉在地上了，举手……我就这样在借来送去、捡起放回中忙忙碌碌。就连一向坐不住、停不下的明儿也是全程乖乖的。
　　下考时，看到大片的空白，我并不怎么失落，更多的反而是欣慰，因为他们就这样在我立下的规矩里，乖乖遵守，乖乖坚持。也许，未来这些孩子并不会成为各行各业的精英，但是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在社会公序良俗的“方圆”里端端正正做人，规规矩矩做事。
　　有人说，教育是一个缓慢而优雅的过程，强调静待花开的爱与耐心。而我想说，教育里还应有一份有关良善的“小心翼翼”，和一份无关功利的“目中有人”——给那些可能永远也走不到聚光灯下的孩子，给那些未必“胸有成竹”但却依然要去应人生这场大考的孩子！愿我们的这一份“小心翼翼”和“目中有人”可以让他们的人生有爱又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