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阳台，老爸对着手机屏幕皱眉，指尖在微信界面划出歪斜的轨迹。他将老花镜推到额头上，鼻尖几乎贴上了手机屏幕。这让我想起二十多年前，他的大手握着我的小手教我写字的样子，那时他的手既稳又灵活，如今却在智能手机的屏幕上显得十分笨拙。
　　于是，我决定给老爸当一次“老师”。老爸的第一本“智能手机使用手册”是我手写的一沓便笺纸，歪歪扭扭的箭头旁标注着“长按拖到桌面”，“返回键”旁还标注了拼音。智能手机对老爸来说就像块会发光的顽石，他总把返回键说成“退格键”，对着静音的视频通话界面急得直拍屏幕。我教他拖动App图标时，他的食指绷得笔直，在手机桌面上戳出一个抖动的小圆圈。老爸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无奈地小声嘟囔：“当年开拖拉机都没这么难。”
　　在我教老爸用地图导航时，他坚持把目的地写在纸盒背面，说电子地图会骗人。语音提示向左前方行驶时，老爸对着手机喊：“知道了，我看得见路！”结果在立交桥下转了三圈，他才红着脸把手机递给我，说自己没看懂。后来他在笔记本上画满了箭头，标注“蓝线大路，红线绕开”，还在“终点”旁画了颗五角星，字迹工整得像小学生。
　　母亲生日那天，我教老爸网购。他盯着购物车发愁：“这么多选项，按错了钱可就没了。”我握着老爸的手选中了一束康乃馨，地址栏跳出了我们老家的门牌号——那是他当年寄工资时的地址。老爸的手指顿住，眼底泛起涟漪。快递送到时，老爸捧着花束，小心翼翼抚摸着花瓣，嘴角笑出了温柔的弧度。
　　一个雨天的傍晚，老爸对着烹饪App研究红烧肉。手机架在三脚架上，老爸对着屏幕一边点头一边小声重复：“小火慢炖，勤翻动，莫糊锅。”锅里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老爸凑近屏幕对比视频中的肉和自己锅里肉的颜色。肉炖好时，他举着汤勺让我给他拍张照片，说要发朋友圈。老爸粗糙的手指不断敲打着手机屏幕，配文改了又改，最终确定为“今天学了新菜式”，老朋友们纷纷点赞，老爸高兴得像个孩子。
　　老爸学电脑时把键盘敲得咚咚响，说这样才有打字的感觉。他在电子文档里写日记，每段首行总会严格地空上两个字符，保留着亲笔写字的规矩。他还给我看过他的日记，“今天我学会发红包了，还给外孙网购了遥控汽车，和外孙视频通话，画面非常清晰……”四四方方的宋体字里，藏着老爸的欢喜。
　　教老爸订车票那天，他指着订单日期说：“2025年，你出生快三十年了吧？”想起我上小学时，老爸在地图上圈出了“北京”两个字，说等我考上大学就带我去。如今我帮他勾选靠窗的座位，预订去北京的高铁车票。他盯着手机屏幕，眼中满是期待。此刻的老爸，与当年在地图上画圈的年轻爸爸渐渐重合。
　　昨晚，老爸兴冲冲地展示着自己的手机桌面：生活、出行、外孙子三个文件夹排列得整整齐齐，备忘录里还记录着他每天的学习进度。老爸戴着蓝牙耳机，身后的书桌上，泛黄的便笺纸旁是他新写的毛笔字——“活到老，学到老。”乌黑的墨色中，透着老爸不服输的劲头。
　　一天，我翻到老爸年轻时的照片，二十岁的他握着《机械维修手册》站在拖拉机旁，阳光洒落在他肩头，他的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如今他的目光落在智能手机的屏幕上，那里有他从未见过的世界。教老爸用智能手机就像修补一本旧相册，我看见无所不能的老爸变成认真的“小学生”，也懂得了成长是两个生命在时光里不断靠近，相依相偎。
　　阳光再一次洒落在老爸微弯的脊背上，他的眼里依旧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在时光的长河里，我们握紧彼此的手，走向幸福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