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中的村寨—— 老姆登村

□ 刘忠民

字数:1290 2025-04-09 版名:文苑
  从云南福贡县驾车出发,一路上盘山公路不断升高,在晨光将现时,我来到了碧罗雪山海拔1800多米处的老姆登村。此时的它,刚从梦境中醒来,裹着一身晨雾,散发着松针气息,向我撩开了神秘的面纱。
  老姆登村位于云南省怒江州福贡县匹河怒族乡东边,“老姆登”是怒语的音译,意为“人们喜欢来的地方”。它的迎客方式十分独特,没有鼓乐与人群,只有缠绵的雾霭和绽放的鲜花。我行走在平缓的石板路上,小草举着露珠为我洗尘,竹编篱笆墙间渗出的白雾缠绕着我的衣角,黛色屋檐错落有致,家家户户的木楞房都镶着雕花木窗,窗台上摆放着野姜花与竹编簸箕。石片屋顶上凝结的晨露正簌簌滚落,在墙角青苔上汇成细小的水流。我的到来惊起一群啄食的灰斑鸠,它们腾空而起时,翅膀竟将晨雾搅成了奶白色。
  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我登上了客栈的观景台,眼前的怒江大峡谷雾气蒸腾。此时,奔涌的怒江像一条腾飞的巨龙,在翻涌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对面的皇冠山于云海中闪烁着真容,峰顶的积雪被晨光染成了玫瑰色,仿若镶嵌着宝石的巨大皇冠。
  我沿着湿润的石阶向龙潭走去,石阶上的青苔吸饱了雨水,一脚踩下去,发出了细微的“嗞嗞”声。转过三道草木葱茏的山弯,一座高山湖泊映入眼帘,那便是龙潭。冷杉和白云的倒影在幽蓝的湖面上碰撞,几位身着怒族服饰的老人坐在湖畔的石头上小憩,口弦琴中飘出的音符与树梢上山雀的鸣叫声相映成趣,倾心入耳。
  守林人的羊皮褂沾满松针,他带我穿过村东的原始森林,看苔藓在冷杉树干上铺就绿绒,看树洞里繁忙的野生蜜蜂,又指着倒了的树木上巴掌大的灵芝说:“这是山神的耳朵。”溪涧边的野杜鹃开得泼辣,他随手折下几枝编成花环,怒族人相信,身上带着花香,野兽便不会伤害他们。
  当暮色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一样在天际晕染开来时,客栈的火塘亮了起来,女主人用漆油翻炒着软嫩的鸡块,琥珀色的汤汁在铁锅里咕嘟作响,山胡椒的辛辣混着漆油的清香,将木屋熏染得温馨和暖。石板烤的玉米粑粑带着焦脆的边,咬下去会尝到阳光晒透谷物的醇香。火光跃动间,怒族艺人的达比亚震颤出“哦得得”的调子,像山间溪流般漫过我的心坎。这琴声没有技巧的雕琢,只有对天地神灵和自然万物最质朴的倾诉。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时间在这里流动的痕迹——它是石缝里新生的蕨芽,是木门上明灭的光斑,是老人眼角加深的皱纹……
  皎洁的月光洒在老茶树上,这株三百余岁的古树枝丫轻舒慢展,细小的叶片上,刚刚凝结的露珠映着银河的光辉。客栈主人走过来告诉我:“清明前采的银霜茶最金贵。”说着,她掐下几片茶树嫩芽,放在指尖揉搓,上面的白毫比月光还迷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躺在透着松脂香的木楞房里,月光从木墙的缝隙间透进来,悄悄地在竹席上编织了一张银白色的网。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夹杂着虫鸣声和阵阵松涛,我觉得自己好像睡在了摇篮里。
  我离开老姆登村时天已经晴了,百年老茶树轻摆着枝丫,好像在挥手与我作别。汽车盘旋下山时,怒江在深不可测的大峡谷中醒来,翡翠色的水波渐次濡湿两岸的崖壁。当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丁达尔效应造就的光之阶梯铺满了整个老姆登村。转身望去,村里的炊烟正袅袅升起,与光影纠缠成朦胧的纱帐。怒江奔腾的涛声与达比亚悠扬的琴声,陪着我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