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从来不说话，任谁逗他，他的嘴巴都紧闭着，小脸紧绷着。
　　有人说，他该不会是个傻子吧。有人说，估计是个哑巴。老未嗤笑一声说：“人家既不傻又不哑，小家伙精着哩。”
　　“难不成你听他说过话？”
　　“没有，但我知道他不是哑巴。”
　　众人都笑，老不说话的人就是哑巴。
　　也是，从小五的爸爸去世，妈妈走后，再也没人听过小五说话。
　　方婶说是被吓的。
　　众人都看到过小五爸爸惨死的模样。小五也亲眼目睹了。如今想起来，众人还是心中震颤，唏嘘不已，都说小五是个苦命的孩子。
　　小五的爷爷在村长的帮助下买了一群鸭子，村长向小五爷爷保证，养好了他管回收，鸭蛋也回收，将来再教他们做松花蛋。
　　小五和爷爷每天认真地喂鸭子、放鸭子。
　　听着鸭子嘎嘎的叫声，看着成群的鸭子在水里欢快地游泳，小五脸上逐渐有了笑容。他指着水中的鸭子，啊啊地跟爷爷说话。爷爷瞧着小五，也笑了，说：“小五，你知道咱喂了多少鸭子吗？”
　　小五摇摇头。
　　“小五能数清吗？每天都得数啊，鸭子要是丢了，咱可就赔钱了。”
　　小五用力点点头。
　　每天放鸭前他都要数一遍，把鸭子赶到圈里后还要再数一遍。把数字报给爷爷，六十八只。
　　小五乐此不疲，重复着数鸭子的工作。鸭子在水中游泳时，他更喜欢数，虽然这样很难数清，可鸭子们在水中倏而东倏而西，丝毫不费力气，游得那么轻松惬意，时不时低头啄一下水面的样子，可爱极了。
　　有人听到小五数鸭子的声音，很清晰，很清脆，很欢快。可那人只是偷偷听，不敢惊扰小五。有一次，他无意间闯到小五放鸭的水域附近，惊得小五张大了嘴巴，眼神中写满了自卑、怯弱，那轻快的声音消失不见了。
　　渐渐地，听到小五数鸭子的人多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不吭声，悄悄走远点儿，静静听一会儿。
　　有一天，村长走进了小五家，说：“小五得上学了，不能当咱们村新时代的文盲。”
　　小五爷爷说：“可小五见了人不愿意说话，怎么上学呀？”
　　村长坐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小五，问道：“小五，你家有多少鸭子，能跟爷爷说说吗？”
　　小五眼神闪烁，他看看爷爷又看看村长，爷爷笑眯眯地向他点点头。
　　他怯生生地张嘴说道：“六……六十八。”
　　村长哈哈大笑，鼓掌道：“小五真聪明，能数这么多数字了。那你愿意永远只会数这么多数字吗？”
　　小五摇摇头。
　　村长说：“只有上了学，你才能数更多的数字，才能数清楚更多的鸭子。小五愿意上学吗？”
　　小五点点头。
　　村长又说：“学校里人很多，有同学、老师、校长。有村里的，有村外的，你到了学校得说话，不说话可学不好功课。比如，老师问你问题，你不回答；课堂上你有疑问，不问老师和同学，咋能学习好哩。”
　　小五眼睛一闪一闪的。
　　“你爷爷老了，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你不说话将来怎么办呢？”村长摸了摸小五的头说。
　　小五看着村长慈爱的眼神，不由得流下泪水。
　　自从他看到了爸爸的惨状，就被吓住了，说不出一句话来。妈妈又离开了他，原本就阴云密布的小心灵上积郁了更多浓重的云，压得他喘不过气、说不出话。他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轻视和同情的，仿佛他只要一说话，就会被人鄙视和怜悯，他宁愿当个小哑巴。可爷爷养了鸭子，他得帮爷爷。其实，他很羡慕同龄的小伙伴能欢欢喜喜地去上学，他常常在放鸭子的间隙走到学校外面，听课堂里琅琅的读书声，真好听啊。
　　他不再逃避，不再躲闪，勇敢地看着村长的眼睛，点点头，轻声说：“我愿意上学，我会说话。”
　　村长和爷爷长吁了一口气，露出宽慰舒心的笑容。
　　上了学的小五说得话越来越多，会数的数字也越来越多，老师和同学们对他耐心友善，爷爷终于放了心。
　　小五家的鸭子下了许多鸭蛋，村长亲自教他们做松花蛋。放了学，小五就陪着他们一起做。
　　一，二，三……二十，三十，五十……一百，二百，三百……松花蛋的数量在小五的数数声中越来越多。
　　村长和爷爷听着小五的声音，心里高兴，仿佛已经吃下了一颗颗醇厚鲜香的松花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