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红旗被叠放在衣柜里。
　　展开，旗上已有了交错的折痕。卓玛把红旗放在桌上，用手掌轻轻地一点点铺平。还不够，卓玛又取来熨斗，小心地沿着条条折痕熨烫，压过去又拉回来。卓玛的动作很熟练，不一会儿，红旗就完完全全舒展开，卓玛脸上的笑也跟着舒展开了。
　　时令是极寒的冬月，时间定格在晌午，在海拔3600米的高地上，太阳的金辉只在某处零碎地撒了一些，雪原各处仍旧弥漫着无形的冷意。北来的风时不时在雪原上驰骋，枯草上粘连的雪粒便有了松动的迹象。时间久了，雪粒全都活跃起来，纷纷扬扬，又如絮乱舞，最终向通往某处的山道卷了过去。
　　雪粒在卓玛四周跳动，她的眼前白茫茫一片。行程还未过半，山道依然崎岖坎坷，若双脚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卓玛就会打个趔趄，然后像石头一样从坡面上翻滚下去。若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循着雪印一点点往回走，卓玛很快就能回到那个住了几十年的木屋里。风和雪一定闯不进去，那里有火炉，把木柴点燃了，烟囱上再冒上一溜儿青烟，手和脚就会变得像在被窝里一样暖和。卓玛还可以在炉上坐一壶酥油茶，捏几团软糯可口的糌粑。一口糌粑，一口酥油茶，卓玛可以安然度过令人生畏的凛冬。
　　但卓玛选择了继续前行，她一直保持着前行。她后方的木屋像一座岗哨，顽强地扎在那里。几十年来，卓玛从这座木屋出发，周而复始地前行。木屋的对面是几十里山路，那是通往目的地唯一的路。那里横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边境线，越过边境线就又是白茫茫的荒原。几十年的风雪，时常淹没这条边境线。茫茫雪原，杳无人迹，卓玛孤单的脚印沿着那条路一点点踩过去，边境线因此变得清晰起来。
　　卓玛会老，也许有一天，她再也不能踏上雪原，再也不能守着那条线了。可卓玛时常这样想：“我老了不要紧，我的女儿，我的孙女，还有我未来的一代又一代后辈子孙们，他们终会守下去。”思及此，卓玛也就不再为即将老去的自己担心。
　　卓玛的身影在山道上慢慢挪动着，她脖颈上的围巾，手上的棉套，脚上的绒鞋已被雪粒严严实实地盖了一层。卓玛走得很坚定，额前的发丝在风中尽情飞舞，发丝下的细眉在雪里傲然挺立，细眉下的双眼在风雪里毅然撑圆。风雪想要从卓玛身上夺取些什么，可她的双臂紧紧护着自己，紧贴着卓玛身体的是那面熨好的红旗。
　　太阳的光芒在雪原上彻底散开了，大片大片，耀眼夺目，卓玛终于到了。几日的雪又把边境线掩盖得模糊了，卓玛心疼，一脚接着一脚，继续往前踩着，卓玛踩得格外用心。
　　边境线再一次清晰起来，卓玛松了口气，又把怀里的红旗缓缓展开，迎着艳阳骄傲地举了起来。鲜艳的旗帜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暖色的光，那光又穿过旗帜，在卓玛脸上映出了一片灿烂的红霞。
　　卓玛在雪原上久久伫立，手上的红旗长久地举着，她舒畅地想要喊一声。突然，一阵呼喊声向她涌来，那是呼唤卓玛的声音，亲切又热烈。卓玛回头，看到一群举着旗帜的人正向她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