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库什台的慢时光

□肖秋月

字数:1558 2024-12-18 版名:文苑
  去年冬天,我从繁华喧嚣的蓉城出发,历经了四个小时终于抵达了这片宁静的村落,到一家民宿去做义工。民宿老板是个很善良的人,专程驱车四小时早早地到机场接我。
  车小心翼翼地向村落驶去,此时南疆的第一场雪已悄然落下,不必掏出相机,只管静静地坐着,看车窗框住的一幅又一幅精妙绝伦的风景,洁白,肃静。万物沉寂,只有雪放肆地飘洒,牛羊在宽广的大地上散漫地迈着步子,一座座洁白的毡房宛如散落的珍珠,在天山脚下点缀出一丝诗意。雪扑簌簌地下,慷慨地铺展在天地间,也铺展在了我心里。
  在琼库什台度过的义工时光充满了趣味与纯真,也洋溢着朴实无华的气息。
  民宿老板常去一户人家收干菌菇,那家的小儿子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哈萨克族少年,叫作阿依吐汗,意为草原上升起的皎洁月亮,这名字就如同他纯真无邪的心一般明亮。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渐渐熟络起来,我便亲昵地叫他阿依。每当这时,他总是急着纠正我,一边跺脚一边笑着喊道:“不要叫我阿姨,这不对,我是个小伙子,要叫我阿依!”那份童真与直率,比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更为热烈,直戳我的心。
  一天,他冒着雪来送干菌菇,老板邀他到店里暖暖身子再走,他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老板又从柜台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盒软面包递给他,他也腼腆地拒绝了。老板忙着招呼民宿里的客人,便示意我将面包拿给他。
  我追着他的背影出去,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楼梯追了上去,“嘿,阿依,等等,等等,跑那么快做什么,平时也没见你像只兔子一样害羞。”不等他反应过来,我便快速将面包递给他,他呆愣在原地好几秒,这才笑着把面包举起来朝我挥手说:“谢谢姐姐的面包,我要赶紧回家了,下次再来找你玩儿。”他骑着红棕色的马缓缓向远处奔驰而去,一点点变小、变小,直到消失在大雪覆盖的旷野中。
  几天后,雪停了,民宿对面的马路边积起了雪,游客们骑着红鬃毛的马“嗒嗒”而过,去了又来,来了又去。过了许久,那条马路终于恢复了平静,不留任何残雪的痕迹。午后,天空最远处的云霞向西流去,拖出一道长长的流苏,温暖的阳光铺洒在湿漉漉的马路上,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轻盈、模糊,又渐渐清晰。我站定后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阿依。
  他带来了一些奶疙瘩和油炸酥条。彼时店里无事,又好不容易遇上了晴天,他很热情地说要教我骑马。这回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扭扭捏捏地上了马,竟出乎意料地顺利。他细心地在我的马鞍上系了一根绳子,另一端套在他手上,随后利落地上了马。
  我们慢悠悠地穿过马路,到了琼库什台的后山。一路上,我说了很多话,早没了一开始的尴尬之态。“你住的地方离这儿远吗?”“你家里还有哥哥姐姐吗?”“你在学校成绩好不好?”……果然,我现在已经到了“查户口”的年纪。
  “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这个村子为什么叫琼库什台吗?”他说:“琼库什台就是太平台子。”这下他可把我说迷糊了,太平倒是可以理解,那台子又是什么意思呢?他大笑起来,笑声随着大地的起伏传向远方,震下了悬在松枝上的雪花。“姐姐,你还是大学生呢,台子不就是很平的地方吗。”哦!我瞬间明白了。台子,平坦之地;太平,无灾无难。琼库什台真是个好名字啊。
  民宿里有三只可爱的小狗,和它们玩耍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但我并不把这当作一项需要强制完成的任务,它们实在太活泼,我无时无刻不想和它们凑在一起。有时我们像朋友一样呆坐在民宿的木地板上;有时也一起越过民宿后那条河流上窄窄的木桥,到后山去撒欢;有时我会抱着两只,另一只则听话地跟在我身后,我们一起去对面的马路边看十点半的日落。这绝对是我在城市里体会不到的舒心、悠闲、安适。
  时间无情吗?一点儿都不,它是最和善的。它让那些平凡的日子在回忆里逐渐璀璨起来,让那些或许今生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永远留在了心底,一想起来就思念无比。琼库什台的每一片雪花、每一缕炊烟、每一次与人们的交流,都深深地镌刻在我的心里,成了一段无法磨灭的珍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