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车师傅

□陈国凡

字数:1277 2024-11-27 版名:文苑
  跟修鞋匠、补锅匠、箍桶匠等手艺人一样,修车也成了“黄昏的手艺”。黄昏时分,百鸟归巢,小镇上修自行车的郝师傅已坚守铺子一整天了。郝师傅的铺子有两间房,里间就是他吃住的地方,外间摆放着自行车、打气筒、轮胎、机油和起子、镊子、扳手、榔头、剪刀等修理工具,分门别类,井井有条。铺子就是他的家,一天里的任何时候,一年里的任何季节,不出意外的话,你都能在铺子里看到他。
  郝师傅的铺子在小镇深处的老街一侧,边上有酒铺、理发店、弹棉花铺,赶趟儿似的,清一色低矮的砖瓦房,挨挨挤挤,惹眼得很。老街依旧繁华,繁华的是那些小吃店、小超市,跟郝师傅的铺子毫无关系。可要是往前推个二三十年,老街上最有人气的地方,非郝师傅的修车铺莫属。
  那时,自行车几乎是人人必备的代步工具,车骑久了,诸如掉链条、轮胎瘪气、脚踏板损坏等大小毛病层出不穷,郝师傅就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忙点儿好啊,充实,又有钱赚,郝师傅眼里有光,整天乐呵呵的,话也稠密起来了,嘴巴和修车的手一样忙个不停。说热闹的,凑热闹的,街坊邻居都乐得聚集在郝师傅的修车铺里。
  “今天生意又这么好啊。”
  “借您吉言啦。”
  “郝师傅啊你可真是个好师傅!”
  如今光景不同了,电动自行车省力又便捷,骑自行车的人就少了,郝师傅自然是空闲的时候多,有时甚至一天都接不到一单生意。郝师傅坐在门口,眼神飘忽,嘴里叼着根香烟吞云吐雾。云雾里,老街上人来人往,熟识的人打声招呼:“郝师傅,空闲呢。”郝师傅淡然一笑,也不答话。不熟悉的人,扭头看看悠闲的郝师傅,再瞅瞅破旧的铺子,或惊讶或叹息,轻摇着头走过去。
  我家只有一辆电动自行车,妻子骑着它见闺蜜去了,我只好拖出许久未上阵的自行车,准备上老街的超市里买点儿东西。没想到车胎瘪了,我只好推着车往郝师傅的铺子走。老远的他就看见了我,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大踏步朝我走来,顺手捻灭嘴里正抽着的香烟。他从我手里接过车子,问明情况,迅速推到铺子门口,撑好立脚架将车立住,随后在地上平铺开一块蓝布,把车子倒立,将坐垫放在蓝布内,戴上帆布手套,飞快地拿出工具,撬内胎,充足气,试水泡,补内胎,整钢圈,再将车倒转过来,动作依旧麻利,一气呵成。
  “好了?”我问。
  “稍等。”郝师傅跨上车子,骑了一溜儿又回来。
  “好了。”他语气坚定,布满沟壑的脸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点光泽。
  “多少钱?”我拿出手机准备扫贴在墙上的二维码。郝师傅摆了摆手。
  “那不行,再老的主顾也得给钱呀。”我说。
  “感谢你,又让我补了一回胎。”他说得有些激动,“我还以为生疏了呢。”我理解一个老手艺人的心情,不得施展技艺,可比长久钓不上鱼的钓者难受得多。
  “那哪儿能啊,这就好比骑自行车,就算几年没骑了,不照样很顺溜?”说完,我俩大笑起来。
  有一次,我路过郝师傅的铺子,见一个男人正用自行车的轻便打气筒给电动自行车后轮打气,毫不费力,几十下就充足了气。“走了好远的路,就是找不到修车铺,那些售卖自行车零部件的店铺又没法打气,急死人了,多亏有你啊师傅。”男人连连道谢。
  我心里暖暖的,对郝师傅大声说:“郝师傅,你还不能退休哦,你的铺子还大有用处呢!”
  郝师傅笑了。我看得真切,他的眼睛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