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恍惚间，秋天来到故乡。秋光，宛如一支无形的巨笔，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乌桕层层晕染，淡红、鲜红、殷红、赭红、乌红、紫红……予清苍疏旷的深秋一缕温情。
　　河滩上是郁郁青青的野草，也长着稀稀疏疏的乌桕。霜林染醉，明黄血红，缤纷玲珑，远观近看，皆成风景。阳光下，它们的色块分明，立体感极强——向阳的一面，颜色较深；背阴的一面，色彩较浅。而每一片叶子的颜色也不尽相同，在我看来，一片片乌桕树叶都是一只只精灵，有着前世、今生与来世。
　　最喜欢南北朝《西洲曲》：“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而令人至今难忘的，是在河滩上读过的《聊斋志异》中的绿衣女所写的乌桕诗。
　　一天晚上，青年男子于璟点亮烛火，开始读书。忽然窗外有个女孩赞叹道：“于公子，你好勤奋呀。”说话间，女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于璟看着女子，绿衣长裙，身姿曼妙。两人一见钟情。
　　又一天晚上，两人喝酒聊天。于璟发现绿衣女精通音律，要她当场吟唱一曲，只见绿衣女用脚打着拍子，轻唱：“树上乌臼鸟，嫌奴中夜散。不怨绣鞋湿，只恐郎无伴。”歌声婉转悠扬，令人神往。
　　风吹乌桕树自是最美的时刻。当风贴着河面吹来，吹得一树树乌桕叶哗啦啦作响，枝枝摇红，树树翻赤，叶片好比一只只红蝴蝶，又仿佛一只只火鸟，在飞翔、盘旋、舞蹈，斑斓华丽，缤纷绚烂。
　　特别是到了晚秋，纷纷飘飞的乌桕叶子，使人想起屈原《九歌·湘夫人》里的佳句：“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风仍在吹，直吹得乌桕褪红衣。
　　一入秋深，桕树叶脱，色如苍铁。枝丫间坠着一簇簇乌桕籽，外壳呈青黛色，露出四瓣雪白的果粒，三三两两抱为一团，远远望去，状若白腊梅。
　　乌桕籽是乡间一宝。它除了具有观赏价值，还是一味药材，可杀虫、利水、通便，治疥疮、湿疹，疗皮肤皲裂、水肿。《本草拾遗》云：“桕油，服一合，令人下利，去阴下水气。炒子作汤亦可。”另有“桕油，涂一切肿毒疮疥”之说。
　　此籽还可作工业原料，从中提炼的乌桕蜡，可制造肥皂、胶片、蜡烛、油纸伞；乌桕油，可作喷漆，早年乡间用它来点灯，燃起来有一种独特的芳香。
　　我会选择在深秋回乡。只见河两岸的乌桕树上，仍残留着稀稀疏疏的叶子，它们的颜色更沉凝了，那是一种深沉的红，红得泛紫，红得发乌。
　　此红，最能抚慰人心，缓解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