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的古槐花

□张天社

字数:1444 2024-09-25 版名:文苑
  第一次到书院,是在盛夏七月。书院的地面上落满了一层淡黄色的小花,我问此花何来,有人指着路边的树说,是古槐的花。我诧异于盛夏时还有乔木开花。
  书院里有十几棵古槐,矗立在道路两旁,高大茂密,郁郁苍苍,一看便知有不少年头。
  古槐是我国古老的树种,也叫国槐,品质优秀,生命力旺盛。入夏以后,花信已过,而国槐不仅浓荫蔽日,还花开满树,暗自飘香,自古以来就受人喜爱,在庭院和道路上多有栽植,故有“长安大街,夹树杨槐”的歌谣。曹丕、曹植兄弟都写下《槐赋》,认为它是“大邦美树,令质可嘉”。古代还有许多赞美古槐的诗文,今人不加辨析,以为是洋槐。洋槐原产于北美,身上带刺,也叫刺槐,清末才引种我国。洋槐与大部分乔木一样,在春季开花,色白而味甜,人们常常拿来做麦饭;国槐在夏季开花,花小而淡黄,又叫“槐米”,有暗香,可入药。古人将国槐开花的季节叫作“槐黄时节”,一个好听的名字,也有着美好的寓意。
  盛夏时节,雨总是淅淅沥沥不停地下。随同雨滴落下的,还有书院槐花。这种雨中带花、花中有雨的情景,即使在百花盛开的春天也不多见。不大一会儿,潮湿的青石地面上,便落满了一层小槐花。灰喜鹊拍打着翅膀,三三两两地从高处飞下,在雨中捡食。这种景象别有一番趣味。
  若是晴好的天气,古槐的浓荫笼罩着书院。一阵清风吹过,槐花又如雨一般落下,也如流星一样,借着阳光,在空中划出一条条光痕。落雨时落花,花落又如雨,使人想起“更吹落,星如雨”的诗句。
  或者经过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打开大门,你能豁然看到偌大的院落里落满了槐花。不要说你不愿踩踏而过,就连保洁员也不忍挥帚扫去这种美景,有种“槐花满地无人扫”的静美。
  古槐占尽了盛夏的日光和雨水,也让盛夏有了“槐黄时节”的美誉。但“槐黄时节”的来由,却与我国第一个朝代夏朝有关。夏朝传到第八位君主姒槐时,九夷来朝,四海宾服,国力最为强盛。姒槐以“槐”为名,又叫“芬发”,即槐花芬芳之意。槐花为夏朝之花,姒槐在位之时,为夏朝国力鼎盛时期,因此称作“槐黄时节”。夏朝与夏季,姒槐与国槐,“芬发”与“槐黄”,是以自然类比人事,还是以人事借喻自然,虽已难以分清,但对美好的希望和追求却一样存在着。
  后来,国槐和槐黄又被赋予更多的含义。西周时,丰镐皇宫的门外,有三棵槐树。周朝三公朝觐天子的时候,要在槐树下等候,所以国槐又被誉为“公卿之树”。西汉时,长安太学附近的槐树林中,设有书籍交易的场所,叫作“槐市”,槐树又成为有文化的标志。在唐代,各地举子参加进士科考的前一年,要到京城行卷,其时正值槐花盛开的季节,民间便有“槐花黄,举子忙”的说法,还将考试的年头称为“槐秋”,赴京赶考称为“踏槐”,考上后称为“槐黄之喜”。槐树和槐花又成为文化繁荣、文明昌盛的代名词,如今北京、洛阳、西安等城市中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
  书院的古槐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古槐下一代又一代学子孜孜以求,薪火相传,弦歌不辍。在历史长河中,书院也曾被人破坏,也曾毁于战乱,但书院的古槐却依然坚挺。它不仅见证了书院的流年往事、沧桑巨变和时代新生,也成为书院悠久历史和丰厚文化积淀的象征。假如没有这些树干挺拔、树冠宽阔的古槐,书院便少了文化厚重和岁月悠长,也没有了深厚根基和勃勃生气。
  书院的古槐年年开花,年年都有槐黄时节,几百年来迭代更新,推陈出新,使古老与现代交织,畴昔与未来对话,诠释着文脉的赓续和传承,演绎了文化的绵延和创新。它带着自己独有的气质和内涵,穿越了历史时空,经历了岁月洗练,在新的时代,正以文明的自信和笃行,创造更加灿烂的“槐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