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鸟鸣

□张淑兰

字数:1652 2024-09-11 版名:文苑
  夏日的早晨,我是被大山里的鸟儿叫醒的。
  凌晨五点,我正在做着调离大山的美梦,突然,一声又一声的鸟鸣打破了我的梦境。推开宿舍的后窗,只听扑簌簌几声,鸟儿便没了踪影。我躺在床上继续睡,刚入梦,鸟鸣又清晰而至。如此反反复复,搞得我不得不穿衣起床。
  走出屋门,晨光已把小站镀成了金黄色,那满院的光芒,仿佛天空给予大地的一个承诺,带给我们新的希望。
  “又被鸟吵醒了吧!”采油工老王看见我,热情地打着招呼。
  “这鸟真烦人。”我一脸不快地回答。
  “习惯就好了,我现在啊,睡得可香了,不是鸟叫还醒不来呢!”老王一边说,一边吹起了欢快的口哨,侧耳细听,竟是《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曲调。
  “你俩赶紧吃饭,吃完咱去巡井。”班长小王做好饭,就开始“发号施令”。
  收到任务后,我进屋快速收拾好工具,穿戴好劳保用品,吃完早饭就急匆匆地跟着两个王师傅进山了。
  一路上,那些不知名的野花手挽着手,肩并着肩,沿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开得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如山里淳朴快乐的孩子,奔涌向辽阔的天边。耳边一声声清澈的鸟鸣,一遍遍响彻大山的周围,仔细聆听,似有千军万马之势,又有你攻我守的聒噪,各种鸟鸣相互击落,又交互延长。
  听着鸟鸣,谁都没说话,沿着多年巡井蹚出的小道,在沙地上深一脚浅一脚,不时驱赶扑面而来的蚊虫。每到一个井场,他俩都会把抽油机的运行情况仔细检查一遍,然后给我示范怎样在井口取样,怎样看油井参数,怎样拧螺丝,怎样换皮带。一波操作下来,我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井场。
  “大山里如果没有鸟鸣,树都很孤独。”在去往另一个井场的路上,鸟儿似乎集体午休了,一点儿响动都没有,急得老王终于打破了沉默。
  “可以给张姐讲讲你的故事。”说完,小王就对老王做了一个鬼脸。
  “我先简单说几句。”老王用力甩一把脸上的汗珠,语调悠长地说:“二十年前,我从技校毕业就来到了这里,负责方圆五平方公里内五口油井的巡护保养工作。那时站上就我一个人,每次巡井,心里总是害怕,多亏了鸟儿,要不然我肯定坚持不了这么久。”说完,老王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放开嗓子“嗨呦——嗨呦呦——”地吼起山来。声音落在对面的山崖上,惊得几只乌鸦“哇——哇——哇——”地向山顶飞去。
  真没想到,山里的鸟儿真多,看似寂静无音,一切默默无语,当我抬头看时,一群各式各样的鸟儿便与老王较起了劲。老王吼一声,它们就“吱吱——吱吱——”地开始群鸣,从这片树飞到了那片树,从这枝跳到那枝。这种生命的快乐,一下子就渲染了寂静的山林。
  三十多岁的小王脚步轻快,一直走在我们前面,他时不时叮嘱我和老王,小心脚下的荆棘。我小心翼翼地走着,听老王絮絮叨叨地讲一些巡井常识。快到下一个井场时,我忍不住问:“师傅,这么多年就没想过回城?”老王笑笑说:“说没想过是假的,不过,徘徊了很多次,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为什么留下来了?”我趁热打铁。
  “没有为什么,就是热爱!”老王伸出双手,倏地比了个心。
  下午三点,大地像一个蒸笼,井场上的夏风热得人喘不过气来。结束最后一轮巡井,我便累瘫在地上。小王蹲在抽油机旁,整治着一颗生锈的螺母,在采油小站工作五年,他练就了一身绝活儿,是我仰慕的好师傅。
  看着我一副敬佩的眼神,老王偷偷对我说:“你都不知道咱们的班长有多抠,一个螺母都不让扔,更别说坏了的设备。”
  正说着,一声清脆的鸣叫从树冠上传下来,先是一只鸟,然后是两只,三只……越来越多的鸟加入进来,好像从笛声变成了二胡、小提琴,然后就是合奏了,不管不顾地在我们头顶弥漫开来。
  “鸟儿给咱们加油来啦!”老王兴奋地站起身,跑过去,伸出那双油腻腻的手,帮小王把修整好的螺母紧紧地拧在抽油机的底座上。
  在一阵高亢激越的鸟鸣中,我也渐渐地恢复了元气,伸伸懒腰,开始收拾井场的工具。
  “听听鸟鸣,拨开迷雾,孤独自然就少了。”小王望着上下翻飞的燕儿,淡淡地说了一句。原来,身居大山的他,跟鸟儿一样,也是一点儿都不孤独啊!
  回去的路上,鸟儿们站在两边的树上,像欢迎凯旋的战士一样,热烈地和我们打着招呼,一声接一声的鸣叫,如山间的一股清泉,悄悄流淌在人的心灵深处。
  那一刻,我只想做一只鸟儿,牢牢扎进大山,自由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