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低着头，因为一直坚持着一个姿势，你站立得腿都有点僵硬了，不过你早已习惯。你熟练地操控着机器，一边轻声安慰病人。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门外闯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人。
　　“良医生。”那人看到你在，开心地叫道，“我想你今天应该在呢！”
　　你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很面熟的一个老人，但不记得是谁了，到你这里来看牙齿的老人太多了。你说：“请排队吧，把门关好！”
　　你严肃的表情容不得别人说不，那老人嗯嗯点着头，退了出去，小心地把门关好。
　　今天是你上班的最后一天，确切地说，中午你就可以下班了。下午的时间你已经排得满满的，首先，你要去趟院长办公室，无论如何，临走前总要跟他好好道个别；其次，你还要去看一下那所私立医院，地理位置很好，但里面的设备如何，你要仔细看看；晚上是重头戏，几个同学早就跟你约好，欢送你乏味的过去。这些事昨晚你想想都有点激动，可是不知为何，临近了，你的心反倒有点忐忑。
　　虽然只是一个上午，你没有丝毫怠慢，一如既往，一丝不苟。你接待了一个又一个病人，容不得自己歇一歇，多看一个是一个吧。你的病人以老年人居多，当然也有年轻人，有的年轻人不爱惜自己的牙齿，痛得不行了，才捂着发肿的半边脸来找你。
　　你见不得别人捂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你把语气和操纵机器的手尽量放得柔和，无非是希望让他们的疼痛减少一点。正如此刻，那个痛得连碰都不让你碰的病人，你只能对他好言相劝：“那这样，我先配些药帮你止痛，等不那么痛了再过来看。”那病人说：“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排到这个号的，你好歹也得给我看一看。”你说：“那你暂且忍一忍，先把手放开。”病人把手移开，你还没伸手，他又捂住了脸：“不行，不行，不能碰，钻心的痛。”这样的病人你已经见怪不怪了。于是，你又小心翼翼地引导他：“我小心点，你慢慢把手放开，对，慢慢把嘴张开……”这时候，推门进来一个老人，叫你：“良医生。”你没有抬头，听声音应该还是那个之前闯进来的病人，你对他说：“请排队去，病人很多，一个个来！”他连忙说好，知趣地再一次关上了门。
　　于是，你又接连看了几个病人。
　　距离下班还有十多分钟的时候，助理对你说：“差不多了，让他们下午来看吧？”
　　你问：“还有几位？”
　　助理说：“还有三位，反正也看不完了。”
　　你想了想，说：“看吧，把这三位看完。”
　　最后一位进来的是那个几次闯进门的病人，你笑了，想着，这个应该是你在这里的最后一位病人了。
　　你柔声问：“老人家，哪个牙齿不好？”
　　老人笑了，说：“我今天不是来看牙的，之前看过的那几颗牙都挺好的。”
　　你惊讶地问：“那你来有事吗？”
　　老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马甲袋，又从里面掏出一包东西来，上面包了几层保鲜膜，他捧到你面前，说：“良医生，这两个酒酿饼给你吃，可惜放凉了，早上我拿来时还是热的。”
　　你接到手里，问：“你排了一上午的队就为了送这两个饼给我？”
　　“是呀，这饼可好吃了，我早上无意间吃到的，就想给你也尝尝。”老人说，“买饼的时候见几个买菜的说牙疼，应该都是镇上来赶集的，我就叫他们来找你。幸亏镇上有你，不然我们找谁去。现在生活好，没牙齿就吃不到好东西咯。”老人呵呵笑着，一脸慈祥。
　　你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握着那两个酒酿饼，暖暖的，一直暖到心里。你觉得你的眼眶有点热，想从口袋里掏纸巾，纸巾没找到，倒掏出了一封信，那是你准备下午交给院长的辞职信。你对着信发了会儿呆，终于，咬咬牙，把信撕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