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漫漫涨夏池

□吴 建

字数:1337 2024-07-10 版名:文苑
  “黄梅时节家家雨。”每年的六七月份,江海平原正是黄梅季节。梅雨时节,雨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滚落下来,一下就是三五天。
  早上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雨,晚上也是伴着雨声入眠。村野浸在水中,房屋泡在雨里,自然无声地显现着威力。屋里发着霉,味儿重;气也不顺,烦躁、心焦。大雨滂沱,道路若河,衣物发霉,汛事不断,身处此境,能不烦恼吗?然而,我对梅雨却情有独钟。
  儿时居乡下,家家大多数是沿河而建的青色小砖房,房间虽然前后各有两扇窗户,但木格窗太小,下雨天和夜晚差不多暗,于是房顶的前半面配以两片玻璃明瓦,弥补采光。白天,阳光从明瓦上直射下来,屋里暖意融融;夜晚,月光从明瓦上漏进来,屋里朦朦胧胧,颇富诗情画意。最让人惬意的是,每逢雨天,不仅雨点击打青瓦声如银铃,且从明瓦上可以看到雨水在淙淙流淌,身在小屋的人也就有了在雨中亲近自然的福气。连绵的梅雨时而倾盆直下,时而稀疏纷飞,那雨声也各有情韵。雨势急骤,声音就慷慨激昂,如万马奔腾,雄健浑厚;雨势减缓,声音也弱下去,如同奏响了一支支小夜曲,轻吟浅唱,温柔地沁入你的心,像暖春时节耳边的轻风。房顶的瓦呈青灰色,敲打起来清脆悦耳。瓦片似乎是专为雨设置的,它们尽职地演奏着,或有编钟之声,或有琴瑟之声,或有竹笙以及排箫之声,夹杂其中的雷声,犹如震撼人心的鼓点。身临其境,绝不亚于欣赏一场气势恢宏的古典交响乐。屋檐离地约三米四高,墙根铺两排青砖,以防雨水浸泡侵蚀墙基。雨天,密密的雨丝或硕大的雨点,被成排接龙的青瓦梳理成粗粗的雨线,飞流直下,洒落在砖块上,击落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妙音响。雨线汇成一条条小溪,匆匆地向院外的小河里流去。小河就像一位慈祥的母亲,轻拥这些可爱的孩子入怀。
  尤记得,梅雨时节,家乡的河里都要涨水,正是鱼儿欲上时。父亲总是喜欢拿着网兜,我则是提着小桶尾随其后。站在漫溢的水边,看父亲往河里撒网,我心中默默祈祷能多捕几条活蹦乱跳的鱼。网口慢慢提出水面了,看着网里果然有鱼在跳跃,我欢畅得像鱼儿那样蹦跳,忙不迭抓住网里的鱼往桶里扔。那些天,几乎顿顿有鲜美的鱼汤喝,小日子过得甭提多甜美了。那时家境贫寒,除了过年,平时要想吃鱼,唯有此时了。
  梅雨天最大的享受还是和邻家的小伙伴一起偷摇他家的小船,到河中采荷。初夏时节,小荷才露尖尖角,而那“尖尖角”却是最清甜的,有荷的清香。我们边采边吃,雨水无言地打在我们的脸上、身上,真有无尽的野趣。
  在雨中悠然而行,呼吸着新鲜的泥土气息,另有一番情趣。独自一人撑着雨伞走在故乡的小路上,犹如戴望舒笔下那位丁香般的姑娘。雨很有节奏地敲打在我的伞上,像古代仕女弹奏着古筝,一曲曲婉转的旋律,温柔地萦绕在耳畔,雨中人心中便漫出无尽的情意。偶尔有风将雨吹落到脸上,凉凉的,舒畅极了。脚边不时有几只青蛙或癞宝爬过,好像它们也在寻找雨趣。
  梅雨时节,故乡几乎每天都沉浸在迷蒙的烟雨之中。蒙蒙的湿气蕴染了每个角落,像一幅水墨画,浓抹淡描,勾勒出故乡小桥流水人家。远眺,农人们披着蓑衣,躬身在一片银白的水田里插秧;牧童戴着斗笠,悠然地骑在牛背上放牧,多美的一幅“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田园胜景啊!
  梅雨季节,雨一直下,一声声,一缕缕,散作万千琵琶语。芭蕉绿,樱桃红,湖光浅,箫声重,思乡的人儿,乡愁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