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李川在路边等人。一个胖子走过又倒回来，朝她喊了声：“老师。”李川觉得这人面熟，但又想不起是谁，笑问：“你是？”
　　“我是刘大番，人称刘大胖，川中的，您不记得了？”胖子憨憨地笑着说。李川认真瞅瞅，眉宇间还真有刘大胖当年的影子，只是更高大健硕。师生俩攀谈起来，聊近况，聊家长里短。
　　李川突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笑了。大胖像是也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呵呵憨笑。
　　30多年前，李川师范毕业，分到川中教书。班里有几个捣蛋鬼，刘大胖是其中之一。
　　一天早上，李川的房门被锤得砰砰响。她边刷牙边去开门，只见班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师，出事了，您快去教室看看。”李川心里咯噔一下，放下牙刷就冲去教室。一进门，她就感觉不对劲：早操时间还没到，人却到齐了。反常，太反常了。学生们都端坐着，齐刷刷看着她，就连迟到大王刘大胖、李小武两同桌也一本正经端坐着，睡觉大王杨军也在。大家不吵不闹，没人早读，没人说话，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风平浪静的背后必定有幺蛾子，这是她当班主任总结出的经验。
　　放眼望去，女生不敢看她，有的红着脸，有的低着头，有的想哭，有的想笑，有的等着看热闹；男生呢，有的既恼又羞，有的东张西望，有的假装看书，有的神色诡异，有的偷偷“抛飞眼”；那几个捣蛋鬼反倒镇定自若，若无其事地看着她。李川觉得问题就出在这儿。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班长忍不住指了指黑板，李川回头一看，嘿，好家伙，黑板上竟赫然贴着三片雪白的卫生巾！没错，是女性例假用的卫生巾，崭新的，雪白雪白的，特别刺眼，贴得整整齐齐，就像一个大大的川字。她一时错愕，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几十双眼睛盯着她，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该怎么收场？且不说这群少男少女，在当地，大人们都对这个东西避讳有加。学校安排的生理卫生课，授课老师都是含糊带过或叫学生自学。现在，不知哪个捣蛋鬼竟然把它贴在黑板上。这是冲年轻的李川来的，想令她难堪，看她笑话。
　　李川深吸一口气。案情不明，不能怒发冲冠，否则就中了这帮“神兽”的下怀了。也不能若无其事照常上课，他们内心肯定会看扁她。不出半天，此事就会传得沸沸扬扬、全校皆知。最近，那几个捣蛋鬼因为偷剪女生头发、迟到早退被她狠狠“修理”过。但这事无凭无据，不能贸然断定是他们所为。
　　李川的脑瓜在飞速运转：夜修下课后，教室门是锁了的，“作案者”应该是从后窗钻进去的，能钻窗说明身材瘦小。夜间她去宿舍查房的时候人是齐的，说明是查房之后或早上大家起床之前贴上去的。她边想边走边看后窗，透过玻璃，看见几个杂乱的鞋印，虽然杂乱，还是看出有一大一小两种鞋印。她再瞄一眼刘大胖和李小武的鞋，心里有数了。
　　李川回到讲台，笑着说 ：“哟，哪位同学是我肚里的蛔虫啊？我正想找机会给大家上一堂特殊的课，就有人帮我把道具安排好了。”
　　她指了指黑板上的卫生巾，问道：“大伙儿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女性生理期用的卫生巾。你们现在正是长身体发育的时候，今天，我就给大家上一堂生理卫生课。本来这门课是初三才学的，既然道具都安排好了，今天就给大家讲讲吧。”李川站定，扫视着下面坐着的学生，接着说，“同学们，我们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凡人，十多年后你们会成家立业、为人父母，人的身体和生理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羞耻东西，生老病死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正常。以后你们当中说不定有人做医生，有人当老师，我们要用正确的眼光对待我们的身体，我们从哪来？为什么会生病？男人女人有什么不同？怎样缓解生病的痛苦……”李川滔滔不绝地讲解着人从出生到死亡的种种生理现象。
　　学生们从没听过这样的内容，虽然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津津有味，连平时上课开小差打瞌睡看课外书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下课铃响了，教室里竟然响起热烈的掌声。
　　李川摆摆手，严肃地说：“我已经知道是谁帮我安排的道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盯了眼刘大胖和李小武，重音放在“帮我”二字上。果然，那两小子塌了塌腰。
　　李川说：“这次我就不追究了。但你们要记住，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现在不能干坏事，将来也不能干坏事。干了坏事的人，心里一定会有所顾忌，你的眼神会闪烁不安，你的内心会彷徨无措，总有一天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我希望我的学生永远活得坦荡，无愧于心。”
　　掌声再次响起。
　　有两个人一边鼓掌，一边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