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道

□刘笑关

字数:1246 2024-05-29 版名:文苑
  天下没有打不开的门。这是爷爷决定把配钥匙的绝技传给他时说的第一句话。
  开天下之门但不得为盗。爷爷说这句话时满眼的秋霜铺天盖地而来。
  他记住了爷爷说的这两句话,但他仍有些似懂非懂。
  那一年朔城大旱,田里颗粒无收,加上豪绅官吏的恣意盘剥,整个朔城饿殍千里。他终于忍不住了,拿出了他早准备好的那把钥匙。于是,朔城就出现了大盗夜开粮仓,赈救百姓的事情。
  天下没有打不开的门,他想起了爷爷的话,很好。
  但是,他很快就遇上了麻烦。
  那天深夜,他又轻车熟路溜进了一家大户的门,找到了粮仓,掏出了钥匙。可是——怪了,门打不开。
  不可能吧。他仔细看了看那锁,是的,那只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锁,按理来说他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的。再试,还不成。他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就在这时,一声声朗笑自门外响起,火光之中,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而入。
  “天下没有打不开的门。”老者哈哈一笑,“可今天这儿根本就无门可开。”
  他吃了一惊,借着松明火光,他看清了,是的,那是什么门,是墙上画的一道门,一时间他打心眼里佩服那画门之人。
  事已至此,也就罢了,要杀要剐由人去吧。他脸上并无恐惧神色,只是这时他突然想起爷爷的第二句话,为盗者看来真有被捉之日。
  老者却并无恶意,只是从一家人手中取过一把钥匙来,在墙角找到了一把锁。老头自嘲一笑:“老夫无空手开锁之能,只好取这钥匙。”
  一阵轰隆声响起,门开了。他一看那暗仓里,吓了一跳。里边并无半粒粮食,倒是有不少木箱,其中有一箱揭了盖,露出的赫然全是乌黑的长短枪支。
  “小技为百姓开粮仓解一时之饥,大道为天下开富路求永世太平。”老者缓缓地说:“我就是廖承德廖三爷。”
  “我明白了。”他说。
  几年之后,廖三爷为家国英勇抗战成了家喻户晓的大英雄。而他也同样行正道得正果,入了仕途,造福一方。他向来嫉恶如仇,敢于向黑恶势力挑战,却也得罪了不少宵小。有人指出:曾经的飞天大盗,居然能够摇身一变当了大官,这还不够严重吗?
  他很苦闷,就写信给廖承德,说自己嫉恶如仇,为民请命,却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这么做值得吗?廖承德在回信中只有两句话:“天下没有打不开的门,开天下门但不得为盗。”
  他若有所悟。
  他的一生命运多舛、备受排挤、壮志难酬。可是,他还是没有向命运低头,支撑他走下去的始终是这一份炽热的理想——“大道为天下开富路求永世太平”。这句话犹如他内心的一团精神之火,激励着他苦苦前行。他终于挺过来了,被提升为省领导。
  身为一省的最高领导人,他第一件事就是找所有过去熟悉的上级领导,然后下乡、调查,他做了很多当时该做但并非所有人都认识到了其紧迫性的事。尤其难得的是,他虽身居高位却从不摆架子,他家不设警卫,谁都可以进去,只是那些为私欲求上门的人,虽也进了他的门,却从来都一无所获。
  看似有门,实则无门也。他哈哈一笑。
  他心系百姓,一生操劳,直至油尽灯枯。去世后上下对他口碑极佳,有人总结他的为官之道:天下没有他打不开的门,天下没有人打不开他的门。
  他的唯一遗物只有一幅终年悬挂在客厅的字,是一著名书法家的手迹:“开天下门但不得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