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诗剧《杨家岭的春天》:

用舞蹈雕刻的延安诗画

□张鑫

字数:2592 2024-05-29 版名:文化

  延安木刻版画是中国美术宝库中的瑰宝,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但在之前的舞台演出中,少有将木刻版画灵活转化为舞蹈语言的文艺作品。近日,由国家大剧院、北京舞蹈学院联合出品的原创舞蹈诗剧《杨家岭的春天》在北京艺术中心、北京大学百周年纪念讲堂等地复演,并将再次登上国家大剧院的舞台。该剧自2022年10月首演以来,凭借创新性的跨媒介语言、充沛的情感表达、精彩的故事讲述和鲜明的人物形象在业内得到了高度赞誉。
  该作品以延安木刻版画为创作灵感,以“艺术家们”为故事主体,讲述了从全国各地奔赴延安的青年艺术家们融入火热的生活与革命实践,创作出反映人们生活的艺术作品,实现思想转变和精神升华的精彩故事。其创新运用版画作品,融入鲜明的地方元素,生动再现延安时期质朴而浪漫的生活与战斗场景,实现了对平面美术的全新转化,体现了“以人民为中心”的文艺创作理念。
  舞蹈诗剧《杨家岭的春天》以版画为核心元素,刚劲有力的延安木刻版画是全剧的创意源头、重要素材和串联线索。全剧从古元、彦涵、计桂森等版画大师们所创作的十余幅经典作品中汲取灵感,并以其为重点表现内容,将丰富多彩的延安生活凝练为2小时左右的舞蹈诗剧,在结构布局上精心设置,重点鲜明。该剧分为《厚土》《破晓》和《永生》三大篇章,以经典版画作品为核心线索,讲述了艺术家们融入农民日常生活、投身革命事业的动人故事。全剧重点再现了《抗旱》《挑水》《豆选》《当敌人搜山时》《人桥》等经典版画作品,以创新的舞蹈动作和情景展示再现了版画画面,让版画动了起来。如彦涵的版画作品《当敌人搜山时》,讲述了在日军对太行山八路军根据地进行大扫荡时,彦涵在突围中看到八路军战士与民兵一起埋下地雷,将老弱妇孺转移到深山峡谷中,腾出手来准备与敌人战斗的故事。剧作中“以笔为刀”这段动人心弦的剧情正是来源于此。
  全剧注重以舞入画、以画代舞,舞画融合,营造诗意氛围,追求传神写意,实现了虚实相生的美学境界。在舞台空间营造上,全剧以版画作品为舞台背景,版画中的元素也有机融入舞台空间。中央美院版画系教师团队特地前往延安杨家岭采风,并将宝塔山、七大会址等地标性建筑融入版画创作,为全剧舞台美术设计增添了诸多亮点。舞剧开篇,屏幕上展现古元创作的版画《高原山景》,再现青年艺术家们奔赴延安,开始火热生活的动人场景。在段落“挑水”中,舞蹈演员们仅仅手持一根竹竿,便生动地演绎出劳动人民挑水的场景。简约的道具和精准到位、生动丰富的舞蹈动作,体现了虚实相生的中国美学,颇有“三五步行遍天下,六七人百万雄兵”的戏曲虚拟感。在情节推进中,全剧注重张弛有度,达到了中国古典美学中“山摇地撼之后,忽又柳丝花朵”的美学境界。如在充满阳刚之气和力量感的男性群舞“抗旱”段落之后,承接的是女子群舞“挑水”段落。“抗旱”段落激情澎湃、斗志昂扬,劳动人民的怒吼响彻天际,震撼人心,而女子的“挑水”段落则音乐灵动、舞姿轻盈,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美学风格,带给观众疾徐结合、张弛有度、和谐统一的观剧体验。
  《杨家岭的春天》还融入了鲜明的地域元素,呈现出浓厚的西北地域风情。全剧以悠扬高亢的陕北风格音乐为主要音乐背景,巧妙融入安塞腰鼓、锣鼓、陕北秧歌等多种西北民间艺术形式,营造出浓郁的西北风情。在《破晓》中,剧作设置皮影戏表演,以舞蹈动作模仿皮影动作。唢呐、竹笛,再加上管弦乐的背景铺展,展现出厚重历史中小人物的俏皮诙谐。而后的陕北鼓书配合舞台上三人的动作,慧儿与父亲重归于好,新思想在杨家岭掀起了新浪潮。结尾处有意放慢节奏的秧歌舞步,让飞舞的红绸以慢镜头的形式在舞台上飘扬,红绸是艺术家们在延安生活的真实底色,火热的安塞腰鼓象征着艺术家们从内心深处迸发出的澎湃的革命激情。
  《杨家岭的春天》通过创新的舞蹈动作语汇设计和舞蹈场面营造,提升故事精彩程度,强化了情感表达。在《破晓》中,文学家在梦中思考慧儿的婚嫁问题,此时编导巧妙融入皮影戏元素,对平面二维的皮影戏的动态、动律和节奏进行创新演绎,将其赋予在演员多维立体的肢体动作中,演员从动作力度、速度与幅度等方面展现“皮影”人物形象的性格特质,成为诙谐幽默的木偶人。极具跳跃感的节奏配合演员们夸张、机械、幽默的肢体动作,实现了舞蹈动作和皮影动作的奇妙碰撞,更突出了在封建观念影响下人们就像皮影、木偶般受操控不自由的身心状态,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在整体较为庄重的舞蹈中融入皮影舞,取得了如苏轼所言“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熟味此诗有奇趣”中的“奇趣”之美。在“挑水”段落中,本剧创新设计“颤”的舞蹈语言,惟妙惟肖地刻画出挑扁担这一典型劳动场景,欢快而扎实的舞步让百姓的生活体验自然流露。主创团队从版画家雕刻的动作中汲取灵感,将他们用力的动作嫁接到舞蹈语汇中,形成了“折”的手腕动作,让观众在欣赏传统秧歌舞时拥有了全新的艺术感受。
  全剧精心塑造了手拿小提琴的音乐家、穿着芭蕾舞鞋的舞蹈家、怀揣稿纸的文学家、紧握刻刀的美术家以及小战士、老妈妈、慧儿、慧儿爹和媒婆等数位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在舞蹈中生动讲述精彩故事。媒婆这一角色的塑造是本剧的一大亮点,编导用男舞者的反串表演凸显这一形象的诙谐幽默,演员多用摇摆动作,且动作夸张,呈现出人舞合一、浑然天成的艺术境界。此外,本次演出将牺牲的主角由小战士改为版画家,这一改动更加凸显了文艺工作者用鲜血和生命践行“为人民服务”的崇高誓言,升华了篇章主题,体现了延安文艺精神的“永生”。
  舞蹈诗剧巧妙致敬前辈作品,在精彩的舞蹈中实现和经典文艺作品的互文。第一篇章《厚土》中,当舞蹈家和音乐家融入大众,在集体劳动中载歌载舞时,“新秧歌运动”的代表作《兄妹开荒》的影子若隐若现;第二篇章《破晓》中,文学家卷入了一场婚姻纷争,年轻姑娘慧儿大胆反抗包办婚姻,让人想起赵树理的小说《小二黑结婚》中小芹的形象;第二篇章结尾部分,文学家在夜色中奋笔疾书,窗外,黎明已经冲破黑暗,太阳逐渐升起,照耀在蜿蜒宽阔的河面上,既呼应了篇章主题,也呈现出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描绘出的景象。巧妙的设计不仅丰富了舞蹈表达的内容,也暗示着舞蹈中所塑造的艺术家形象实则是千千万万艺术家们的缩影,他们投身于广阔的人民生活,在延安精神的滋养下创作出一部部优秀的文艺作品,这些作品也成为一个时代的见证。用生命进行创作的艺术家,终会在他的艺术作品中永生;将生命奉献给人民的艺术家,终会在人民的传颂中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