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金橙径》中有：“金橙纵复里人知，不见鲈鱼价自低。须是松江烟雨里，小船烧薤捣香齑。”松江烟雨蒙蒙时节，驾一叶小舟，用薤烧鲈鱼，一边吃菜，一边品金橙，那才令人惬意。诗中的配角“薤”，又称野薤、野葱、薤白头，也就是乡间常见的小蒜。
　　小蒜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历史悠久，从商代便开始种植。它从《诗经》中款款走来，裹挟了千年的沧桑，散发着泥土的清香，施施然出现在人们的餐桌上，丰盈着人间烟火。小蒜的习性是不择土壤、不选地形、随遇而安，野坡渠畔、田间地头、低矮灌木隐蔽处……都可觅见它们的芳踪。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小蒜在春雨和春日暖阳的加持下，偷偷地探出了头，它们一丛丛、一簇簇，绿莹莹的，结伴而来。几番春雨后，含苞欲放的花蕾半遮半掩地出现在叶间。夏初，小蒜开始抽薹，它那青绿叶子的花柄开出一朵朵淡紫色的花朵，清新脱俗、纤尘不染，释放着一缕缕淡淡的芬芳。不久，它又结出细小的种子，点缀在叶尖。秋天，丰沛的雨水不断催生着它们茁壮成长，又一茬小蒜从松软的泥土里羞答答地抽出细绒绒、灰绿色的细叶，再次变得明媚而生动起来。
　　“野蔌山蔬次第尝，超然气压太官羊。”野菜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佳肴，而小蒜是野菜中最具个性的，芳香四溢，鲜味绵长，颇受人们欢迎。曹操说：“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白居易说：“望黍作冬酒，留薤为春菜。”范成大也有“紫青莼菜卷荷香，玉雪芹芽拔薤长”一说。贾平凹在《带灯》中这样描述小蒜的香味：“冬天一过，野小蒜是出来最早的菜，尤其是炒了调饭，味道特别尖，打老远都能闻到香气。”
　　小蒜低调合群，可以与众多荤素食材相匹配。我上学前在乡下生活，到了春天，母亲会挖一些小蒜回家，把它们切碎了炒鸡蛋或者做鸡蛋汤，令人口齿留香、回味无穷。小蒜也可作为配料，如拌豆腐，将小蒜用沸水焯熟，然后切成细末，与豆腐放在一起，调匀，加入辣酱调味即可食用，一清二白，色香味俱全。当然小蒜与肉丝（片）更是绝配，小蒜的清香中和了肉的油腻，带给味蕾无尽的享受，令人欲罢不能。小蒜的鳞茎和圆茎还可制作糖醋野蒜，更是下饭的开胃菜，颇有“麦饭豆羹淡滋味，放箸处齿颊犹香”的恬淡恒远的味道。
　　文坛老饕汪曾祺把口腹之欲和高雅文学拉得最近。他在内蒙古调查抗日战争时期游击队的材料时看到了薤，想到：“汉代的挽歌《薤露》：‘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薤叶上实在挂不住多少露水，太易‘晞’掉了。用此来比喻人命的短促，非常贴切。同时我又想到汉代的人一定是常常食薤的，故尔能近取譬。”他把薤的来历说得头头是道，让“吃”变得更有文化气息了。
　　小蒜自古以来就被作为药食兼用之物。古人云：“物莫美于芝，故薤为菜芝。”把小蒜比喻为菜中灵芝，认为它能使人轻身耐饥，百病不生。唐代养生学家孟诜曰：“学道人常食之，可通神安魂魄，益气，续筋力。”南朝陶弘景云：“薤白性温补，仙方及服食家皆需之。”李时珍《本草纲目》中有：“薤散结、蒜消癥之验也。”据现代医学研究表明，小蒜含有多种氨基酸，可健脾开胃、助消化、解油腻，促进食欲，小蒜具有解热、祛痰、抗菌等作用。
　　小蒜作为大自然的馈物，走出了田野，走向了城市，走进了饭店，陶醉了人们的味蕾，使人仿佛能凭着这丝舌尖意趣与先人对话，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