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红色连环画

□董国宾

字数:1410 2024-04-17 版名:文苑
  连环画丢了,一本令我心动不已的红色连环画。我张开嘴大哭,脆亮的哭声飞上半空,恨不得把屋顶戳个洞。
  “有啥出息,就知道咧嘴哭,再买本不成?”父亲嗤笑着甩出一句话,迈开大步走过来摩挲我的小脑瓜。
  父亲二话没说,买回了另一本同类型的连环画,崭新的画页散发出花圃一样芬芳的书香。我伸手接过来,双眼认真地看了一遍,很是喜欢,就装进蓝红白三色布块缝织的书包里。但我依旧想念那本丢失的连环画。父亲见我噘起的小嘴能挂油壶,依旧不满的样子,他转身拿了一个桃子过来,在我眼前一晃,塞进我手里就进了厨房,他说,给你做顿好的。餐桌上摆了一大碗鲫鱼贴锅饼,这是过年才能吃上一回的好饭菜,是父亲费了心思给我烹制的,像是补偿我喜爱的连环画没能失而复得,也像是欣慰我对书籍这样不管不顾的喜爱。
  连环画是红色抗日题材,历史画页一笔笔镌刻着中国人抗敌的英勇和卫国的坚决,让我的童眸看清了敌人的野蛮和凶残。面对敌人飞起的铁蹄,幼小的我仿佛也不妥协地撕咬滚起的浓烟,参与到一次次不赶走敌人绝不停息的战斗中来。
  我走向土堆,村西头黝黑的泥土筑起的山头一样的土堆,在这里已非单单来找回那本丢失的红色连环画,藏在我心底的愿望告诉我,不找出来我绝不罢手,是我一懂事就义无反顾作出的抉择,是在这高高的土堆上摸黑痛打敌人的一场又一场大快人心的激战。这是历史的战火,也是我的童年,还是我的壮年,连同我的老年。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我们走进硝烟弥漫的故事,我和同村的伙伴成了少儿团的小英雄,我们趴在坚固的土堆上,目睹一个个壮烈的战斗场景。当瞧见一群打红眼的敌军架起机枪就朝殊死决战的八路军扫射时,少儿团齐呼:“快!快拿起炮火!”少儿团在土堆稳稳地站成一排,端起武器,瞄准正在开枪的敌人的后脑勺,“哒哒哒”一阵猛射,青面獠牙的敌军脑袋迸出一片片血花。将黑的夜里,英勇的少儿团把自己的勇敢画进画页:土堆是战壕,树枝是武器,打死的恶魔是我们的骄傲,守护疆土和尊严是少儿团奔腾不息的血脉!
  我走向山洼,村里的小朋友是战斗的少儿团,小朋友们抱成一团曾在这里瞪大双眼观看红色画册——中华大地上连片的村庄被敌人烧成一片火海,幼童们哭泣之后,纷纷拿起雪亮的大刀……
  我走向水边,走向草地,爬上树梢和房顶,村庄的角角落落都有我们少儿团留在红色画册上的拳头和义愤。那本承载硝烟的红色连环画,是历史的血战,也是我们村少儿团孩童们的决战,更是中华大地上的强弓和炮弹!
  我走在历史的足迹里,走在孩童们捧读历史的心路上,走在家园的草木花丛间,那本亮如明眸的红色连环画终于走到我手里。其实,和璧隋珠也换不来的画册没有丢,它一直行走在孩子们的形影里,行走在爷爷奶奶大娘大伯的朝夕生活里,行走在父亲和全村人无边的心怀里。
  随着我慢慢长大,一些想法渐渐显露出来,我已不再看连环画,但那本红色连环画里的故事一直在我心间不能忘却。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说,如果你有一件执意要去做的事,那便去做吧,坚定地走你想走的路。那一刻,父亲宽大的心怀已无可争辩地给我铺设了狂奔的心路,只等我一点点长大,长高,树一样生出虬枝,豆荚一样裹满能滚出骨气的豆子来。在父亲厚厚的期许里,那本曾丢失的红色连环画,已牵魂般紧锁在我纯真心灵的宝箱里,任何外来的声响都不能遮蔽它四射的光芒与豪情,于是,我抬腿走向我该去的地方,走向连环画那明亮的光芒之中。
  连环画是太阳红,阔如海,高如山。在父亲期盼的目光中,我长到了18岁,父亲把我送到了从红色连环画中走出来的部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