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点半，老马和老伴儿几乎同时被手机铃声惊醒。老马一骨碌爬起来，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刚“喂”了一声，对方就挂断了。仔细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外省的。
　　“唉，肯定又是一个骚扰电话！”老马抱怨道，话语里透着几分失望。类似的电话，这段时间老马已接过多次，要么响几声就断了，要么一接通，对方就推销乱七八糟的东西。老马虽然感到有点烦，但又觉得有电话来总比没有好。
　　老伴儿白了他一眼，埋怨道：“叫你晚上睡觉关机，你就是不听。你是想把大家都吵醒才高兴？”说罢，坐起来，开了床头灯，看看闹钟，又接着数落：“真是屡教不改的老顽固！”老马压低声音说：“好了，好了，莫说了。”
　　老伴儿关灯，躺下来，蹦出两个字：“关机！”
　　老马说：“不关。”
　　老伴儿把手伸过来：“你不关，我来关！”
　　“好好好，我自己关。”老马嘴上答应，却打了个折扣，手机没关，调成了静音。
　　老马的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老伴儿的眼睛。她侧过身子，背朝老马，哼了一声：“那又何苦？以为自己还当着局长呢。”
　　老伴儿这一哼，老马睡意全无，眼皮眯得再紧也睡不着了。
　　老伴儿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他退休半年多了，但好像还跟上班一样，一颗心仍在单位。刚退下来那阵，有好几次，早餐后或者午睡后，老马急匆匆拿着手提包去开门。开始，老伴儿还笑着说他人老心红，干劲太足了；后来，老伴儿干脆点破他：退休了，上班地点改在家里了！老马这才很不情愿地放下手提包，颓然落座在沙发上，半天提不起精神来。
　　老伴儿要老马陪着去了几次菜场，后来他说什么也不肯再去了。其实，老马自成家以来，家务事基本上不沾手，去菜场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老伴儿要给他在老年大学报个班，跟她一样，学学书法，或者练练太极，老马摇头：“不去！”态度坚决。
　　早两个月，儿子儿媳跟老妈一合计，瞒着他，给老两口报了去国外的旅游团。临行前一个礼拜，儿子才告诉老马。老马不愿去：“有什么好玩的？没那个兴致。”儿媳劝他，上班这些年没怎么出去玩过，现在退休了应该好好补偿一下，小家伙上学接送他们自己可以管。但老马还是不松口。无奈，旅游计划只好取消，气得老马的老伴儿两天吃不下饭。
　　家里人的安排，老马都不予采纳。外面一些也已退休的朋友及老同事曾邀他出去钓鱼或打门球什么的，老马也都一概推辞了。之后，再也没有人邀请他外出参加活动。
　　老马的确没有什么业余爱好，似乎除了上班八小时以外也很简单，只看看报纸、电视，上网也只瞄瞄新闻，连扑克、麻将都不会打，也不想学。老伴儿一直埋怨他不懂生活，老马不否认，但却不愿改，还自嘲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唯独一件事是他积极主动争取的，那就是退休后不久，让老伴儿将接送孙子上学的任务移交给了他。
　　老马退休前，在家里，手机也响得非常频繁；不上班了，手机响得越来越少，有时一连几天都没听到响一声。老马的脾气却越来越大，动不动就发火，总爱盯着手机发愣，好像在等着谁打电话来。手机老半天不响，他就会时不时瞄一眼客厅茶几上那部座机。但座机也总是让他失望，因为来电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是找他的。
　　原来上班时，单位要求全天24小时不关机，按理说，退休了，手机再也用不着24小时都开着了，但老马却照开不误。说来也怪，近段时间，半夜三更的来电竟然比原来更多，不过，全都是骚扰电话。老伴儿发了几次大火，差点要把他的手机砸了，老马这才收敛了一些，有时将铃声调为振动或静音。但老伴儿仍不满意，非要他每晚睡觉前关机不可。老两口为此吵过多次，结果还是不了了之……
　　“老马，你到底在等谁的电话？谁还要向你汇报工作？你的官瘾是不是太大了？”老伴儿又说话了，迷迷糊糊的，像是梦话，仔细琢磨，又不像是梦话。
　　老马长叹一声：“唉！谁的电话都没等。我这是放心不下啊！”
　　辗转难眠。老马不再犹豫，咬咬牙，狠心把手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