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红薯

□张恤民

字数:1420 2024-02-28 版名:文苑
  一日,走在街上,路边烤红薯的香味扑鼻而来,我转过身子,只见烤炉旁围了一大群人。看到这景象,那香味又飘进我思乡的笔尖,不禁回忆起了那些年在家乡种红薯、挖红薯、蒸红薯、烧红薯的情景。
  红薯耐旱,好种易活,生命力极强,对土地不挑选。不管是黄土红土还是沙地,红薯的颜色总是粉红的。每年清明过后就开始种了,我们家乡方言叫押苕。押苕又分两种情况,一种是上年收割后就留出来的空地,来年清明过后遇雨就押进地里,叫大茬苕。另一种是在小麦或豆类作物收完后押进地里,叫回茬苕。无论哪种,只要押在地里活过一周时间,就不会再有问题。
  押苕是件辛苦活,下雨时是劳动的最佳时机。困难时期,很多家庭买不起雨衣水鞋,身上只有披上塑料纸或棕衫遮雨,光着脚到地里劳动,脚上经常会被地里的碎石子和路上的草根戳伤,劳作时左手提着装满苕蔓的笼子,右手一个一个地往地里押,腰一直是弯着,劳作一上午,能押半亩多地,得歇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
  有一年,我们在离家较远的新开垦的三分坡地上押了苕,刚忙完,雨天就倏然转晴,母亲对我说:“明天又是大太阳,这些又得担水浇。”果然,第二天早上,天气晴好,阳光直射,我和母亲赶早到了地边,我用两担水桶轮流挑,母亲负责浇苗。水源在较远的沟底,挑一次水要十多分钟。由于坡度较大,挑上水行走很讲究姿势,走不好轻则桶底碰到地面把水荡出去,重则水桶翻倒全部洒出。
  给红薯除草不是一件容易事,夏天,杂草一遇雨水就长得疯快。为了赶天凉,天不亮就得起床,一直除到正午过后甚至更晚。遇到雨水充足的月份,繁密的蔓子就像绿色的地毯,铺满了大地。草除了,就需要翻转苕蔓,目的是防止蔓子扎根拔劲影响红薯生长。这时是天气最热的时候,翻转苕蔓也是很细心的活,要讲技巧,劲小了那些已经扎根的蔓子提不出来,劲大了又会把蔓子拉断。更让人觉得可怕的是蔓子下面常常会有蛇“避暑”,这时就要拿上一个小木棍,翻转苕蔓前先用木棍敲打几下,真可谓“打草惊蛇”。
  红薯的生长期在五个月左右,早薯农历八月就上市了,这时的薯味不佳、个头不大,但也是做席的好食材。霜降过后是挖红薯的最佳时间,这时的红薯色泽鲜艳、津液饱满,同时未割掉的蔓子经霜打蔫,容易找到红薯的准确位置。
  挖红薯一般要提前把藤秧割掉,挖起来才顺畅。一镢头一窝,少则一两个,多则四五个,个数越少个头越大,此时,家乡的山坡上到处都是挖薯人。几天后,每家的堂屋就堆起一座红薯小山,待温度适合便藏进地窖,保存好的话可以到来年农历六月份。
  蒸红薯是最常见的吃法,挑拣出小一点的用水洗干净,上面盖上干荷叶,蒸出来的红薯甜香可口,尤其是底层的看似红焦却最有嚼头,一口红薯一口浆水菜,人们吃得津津有味。家乡人做面皮的历史悠久,老人们叫蒸面皮,每家都会隔三差五把晒干的红薯捣碎,制成粉状,和现在市面上的面皮制作方法一致,这算是红薯最好的吃法。
  那些年,每到秋天,家乡红薯丰收,家家地窖里就装满了红艳艳的红薯,装不下的就切成薄片晾晒起来。但门上没有宽裕的地方,就只有撒到门前没有安种庄稼的坡地里,撒在地里的红薯片,就像是下了一层薄雪,算得上是秋季的一道风景线,在太阳和风的交替下,短时间内就晒干了。一次,我和母亲去地里收红薯片,母亲要我分类收拣,白的、大的为一类,小的、有黑点的为一类。我不解其意,回家后,母亲把白的大的装进了口袋,等到交公粮任务时担到粮站交给工作人员。此时此刻,一位农村妇女先大家后小家的爱国情怀,让我对母亲肃然起敬,母亲和童年的红薯也为我筑起爱家爱国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