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新年“红包”

◎茉白

字数:1153 2024-02-14 版名:文苑
  爷爷退休前是一位中学校长,十分重视孙辈们的教育。每逢过年,他给我们这些孩子们包的红包不是压岁钱,而是一本书。
  除夕早上,我是被裁纸声叫醒的。爷爷一大早就起来裁红纸,一部分用来写福字和春联,剩余的红纸,爷爷都用来包装“红包”。每本书都被爷爷用红纸包得方方正正,再用细麻绳在“红包”上捆扎成一个十字花结。封皮上用欧体小楷工整地写上孩子们的名字,并附上诸如“书山有路勤为径”“博观而约取”“业精于勤”等寄语。每本书都被爷爷装饰得红红火火,活像一包精致的点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大年初一,拜过年,爷爷拿出他精心准备的“红包”,孩子们耐不住好奇,纷纷拆开来看。上初中和小学的孩子们收到的是《三国演义》《老人与海》《鲁滨逊漂流记》。那时热衷于收集“水浒英雄卡”的堂哥,收到的是一本带彩色绘图的《水浒传》,他欢喜地立刻读起来,喊他出门放鞭炮他都充耳不闻。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我的红包,发现里面竟是一本封面磨缺了页角,好几页纸上粘满了透明胶的旧书。而堂姐茜茜收到的不仅是一本崭新的《简·爱》,封面还是一个头戴草帽,着一袭长裙的优雅女孩。对比之下,我的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四堂哥首先看到我手中的书,一把拿过去大笑起来:“九妹,这本庞中华的字帖,从大哥、二姐、三姐……一路传下来,今天终于传到你了!”我听后又恼又气,心想因为自己生得晚,就只能捡哥哥姐姐用过的旧书了,委屈的泪水一涌而出。爷爷笑眯眯地走过来打圆场:“你哥哥姐姐们认字不多时,也是先从读帖、临帖开始的……”我无奈地翻开字帖前几页,发现上面写有“一二三四五……人手口耳足”等,都是我刚学会的字,一种莫名的熟悉和喜悦缓缓漫上心头,我不再排斥旧字帖了。
  有些书哥哥姐姐们读完会还至爷爷的书架上,自己从书架上另选一本喜欢的书,爷爷的书架更像是一个家庭图书馆。少年时代,我的很多读物都来自爷爷的书架。记得那时最喜欢读汪曾祺的《春天》《钓》《翠子》这类以“儿时的我”为第一视角展开叙事的小说,领略字里行间含蓄温婉的情感、明媚灵动的江南风情,以及作者如诗如画的语言,如“抽了新篁的竹子”“掀动鲜红鳃的鲢鱼”“青青的远树和冉冉的暮霭”,在我脑海里勾勒出清新自然的水乡风情画,文中娓娓道来的童年之乐与淡淡哀愁,总能让我产生共鸣,似乎在书里觅得了一个知音和玩伴。大概十二岁那年,我开始喜欢读林清玄的散文,对蕴藉其中的茶文化产生了浓厚兴趣,和爷爷一起讨论茶的起源、种类,还煞有介事地学着分辨嫩芽、紫芽,管爷爷喜欢喝的茉莉茶叫“茉莉香片”……爷爷的书籍,给了我一个多姿多彩的童年。
  长大后,远离家乡多年,能解思家之情的,唯有读书。堂姐堂哥牵挂我,也都曾成套地寄书给我。有人说,读书如访故友,而读书之于我,便如归家,如团聚。爷爷在我们心中搭建了一座书籍与亲情之间的桥梁。
  每忆起“年味”,便觉书香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