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小孩”

□李 晓

字数:1601 2024-01-31 版名:文苑
  我有个极好的朋友,姓罗,有个上四年级的女儿。罗妈妈对女儿的关心爱护让我们这一帮朋友望尘莫及。
  有天,罗妈妈辅导上小学4年级的女儿做一道数学题,她反复反复地启发女儿,但女儿还是没弄懂。那天,她的怒火终于压制不住地爆发了,把书本一下扔到地板上,对女儿吼叫起来:“你咋就这么笨啊,你怎么不遗传妈妈的智商啊,妈妈当年在班上一直是个数学尖子。”“妈妈,我真笨,没遗传你的聪明,对不起啊……”女儿哭了。心中疼痛的罗妈妈蹲下身去拥抱了女儿,还柔声安慰:“你不笨,根本不笨,是妈妈太急了。”这样的时刻,在这个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的“鸡娃”家庭常常上演。罗妈妈也为此常自责,她知道,孩子需要的是鼓励,但看到女儿迟钝的样子,她总是忍不住。
  此时客厅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一去不返的过去。罗妈妈看了看时钟,还是凌晨3点,城市处于深睡之中。罗妈妈推开窗,只见对面一家卖早点的店铺已亮起了灯光,那家早点铺,罗妈妈偶尔去光顾,比如有时女儿起床晚了,要在惊慌之中赶往学校,罗妈妈就去早点铺买上早点让女儿边走边吃。不过更多时候的早晨,罗妈妈一大早就起来为女儿做可口的早餐,黑米山药粥、银耳小米粥、皮蛋瘦肉粥……光做的粥就有十多种。这些年,与上学女儿同频共振的罗妈妈,差不多成了一个营养学家。焦虑的罗妈妈想,学习上不能让女儿落伍,营养上也要持续跟上啊。
  每当望着女儿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向学校,她心里就给自己画着时间表,乖女儿啊,再坚持坚持吧,考上一个好大学后,妈妈和你就轻松了,压在心里的大山,就成了一马平川。
  女儿的成绩,3年级以前,在班上排名一直靠前。到了4年级,成绩突然滑落到了中间位置。老师说,女儿偏科,特别是数学上逻辑思维能力太差。罗妈妈的心也悬到了喉咙边,她焦急。
  罗妈妈是一家机关单位的公务员。在单位里,同事们的升迁不让她心动,但同事们闲谈自家孩子的学业情况时,罗妈妈却十分羡慕,那些一脸骄傲的父亲母亲,往往是因为孩子们的学业优秀。
  女儿后来的学习让罗妈妈忧心忡忡。为了提升女儿的数学成绩,她请了一个教师朋友做家教,朋友说不收钱,就想真心帮帮孩子。罗妈妈感激不已。
  通过辅导,女儿的数学成绩有了提高,但大量的数学题,让女儿差点崩溃。罗妈妈便用新闻里那些“小镇做题家”的事迹鼓励女儿。到了5年级,女儿哀求了:“妈妈,我真的不想做那么多的数学题了,饶了我吧。”执着的妈妈终于心软了,没再让那朋友来做家教。
  在女儿班上的家长群里,罗妈妈常常心惊肉跳地盯着群里的消息,从只言片语蛛丝马迹里,她雷达一样敏感地搜寻女儿在班上的情况。
  女儿的表现,让罗妈妈终于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女儿是一个智商平凡的孩子。让她心里放松下来的一件事,是去年冬天去一家医院看望一个住院的朋友。那天,罗妈妈在医院看见一个患抑郁症的小女孩在求诊,那妈妈急着问:“医生,明天孩子还可以上学吗?”医生忍不住对这个妈妈发火了:“都什么时候了啊,你还只顾着让她去上学。”
  罗妈妈主动跟那个妈妈交流,她安慰说,只要孩子身心健康,学习是其次的。那位母亲点点头。说完这样的话,罗妈妈自己首先一惊,按照以往自己的想法,是绝不会说出这番话的,也许是看着那个求诊的孩子,仿佛看见了哀求自己不想做数学题的女儿,她浑身没来由地一抖,只顾着说教别人,自己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母亲呢?
  那天,罗妈妈如遭受雷击一般惊醒。
  罗妈妈的女儿,尽管学业一般,但还是一个阳光的孩子,善良的孩子。爸爸妈妈乃至班上一些同学的生日,她都清清楚楚记得,还时常送上一份自己准备好的小礼物。有天孩子和罗妈妈上街,孩子遇见一个卖菜的老婆婆,孩子说:“妈妈,天这么冷,我们把老婆婆的菜都买回家吧,多了就送给邻居。”罗妈妈照办,女儿快乐地笑了。
  前不久的一天,我在罗妈妈的朋友圈里看见一句话:“女儿真棒,爸爸妈妈爱你!”原来是她的女儿在班委选举中以全票通过当选为文体委员。
  以往这些在罗妈妈看来不值一提,现在她已经走出那个怪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