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莫愁湖公园散步都必然要穿过小区的一片花园。那天我忽然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手提着薄薄的透明大塑料袋，一手握着一把长长的塑料夹子，低头将花园周围的枯叶、烟头、碎纸屑和其他杂物捡进塑料袋中。昨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有点潮湿，有的杂物被行人踩过后粘在地上，小姑娘用夹子一头轻轻地铲着，神情那么专注。
　　我只看到她的背影，她穿件粉色的圆领汗衫，下面是一条淡蓝色的童装短裙，头发梳成一条长长的马尾辫，脚穿红塑料凉鞋，干净又朴素。我走过去的时候，还回头又望了她一眼，刚好她抬起头，和我的目光不经意间对视了。这时我看清了，是一张很稚气的娃娃脸。或许长时间晒太阳，皮肤黝黑。她没注意我在望她。我好生奇怪，我天天从这条路上过，怎么没见过这小姑娘。
　　第二天，我路过花园时，又在一个拐角处看见了她，她依旧在捡拾花园周围落下的垃圾。有时她会蹲下身子，从花圃丛中捡出枯树叶。我停下脚步，站在小姑娘面前，微笑着问她：“小姑娘，你是一名志愿者？”
　　“不是的，学校放暑假了，我帮阿婆做点事。”她抬起头望望我，两只眼睛忽闪忽闪，亮晶晶的，清澈如水。
　　“你上几年级了？”我问。
　　她仰头望着我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二年级，过了暑假就升三年级了。”
　　“那你阿婆呢？”
　　“阿婆这两天病了。前面扫地的是我姥爷。”小姑娘手指前方。
　　我循声望去，见一位穿橘红色马甲的清洁工正挥舞着扫把扫地。待他渐渐近了，我才看清楚，这不是清洁工老沈吗？常见到他。
　　我见了老沈，忙说：“你外孙女小小年纪帮阿婆做事，多懂事的一个孩子。”
　　老沈呵呵地笑着：“农村娃，听话，懂事早。”
　　他让外孙女叫我“爷爷”。小姑娘甜甜地叫着，水灵灵的眼睛闪动着。我和老沈闲聊，知道他们一家来自安徽，女儿女婿在南京一家高科技企业工作，他和老伴相伴着做点事，如今孩子大了，老两口在家里也没啥事干，双双在街道找了份保洁工作。“在农村做惯了，闲不住。”老沈自嘲地说着。
　　许是几十年的职业习惯使然，我对懂事的孩子总是特别喜欢。有天，我在家里找出几本注音的童书，有叶圣陶的《稻草人》、鲁冰的《小蜘蛛开店》，还有《安徒生童话》，准备送给小姑娘。
　　那天我又见到了她，便从塑料袋里拿出童书给她，她微笑着，一本一本地翻看。忽然她指着一本注音的插图本《唐诗一百首》对我说：“爷爷，这本书我有，妈妈给我买过的。开头的一首诗我会背。”说着她大方地张口背起来。她背得抑扬顿挫，很有节奏感，我打心里高兴，问她：“有些生字，你也会读？”她指着书本：“那不是有注音吗？”她笑得开怀，颇有点得意，“只要有注音的字，再难认的，我都会读。”过后，小姑娘对我说：“爷爷，那这本唐诗书您留着吧。”停了停，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爷爷，还是给我吧，下学期开学时，我送给同学李香香，她可想要这本书了。”说完，她仰头望我，等待着我的回答，从她的眼神中分明透出，她是多么希望我能满足她这个请求。我爽快地一口答应：“好啊。”
　　“谢谢爷爷。”她向我鞠了个躬，随后拿着塑料袋和长塑料夹子，满心欢喜地跑向远处，脑袋后面的马尾辫一甩一甩。早晨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那以后，我没再见到那个小姑娘。老沈告诉我，外孙女这两天在家照料她外婆，外婆的病有点重了。过几天学校就开学啦，可我心里仍挺记挂着她。想象着她开学后会把那本唐诗小童书送给李香香同学，她那天真、单纯、诚实的心灵，就像她那对亮晶晶水灵灵的眼睛，那样清澈见底，不含一点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