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调皮蛋。直至跨进学堂，遇见我的启蒙老师向长云，她是我们那所民办小学中最年轻的老师，却是出了名的严师。我很快就领教了她的“严”。
　　那时，我像一头从野外入笼的小兽，还不怎么愿被学堂里的规矩所约束，频频生出事端。第一周的一个下午，上课铃响时，我竟从后面一把逮住前脚已跨进教室门槛的同桌王斌的衣领，往后一使劲，让他仰面倒地，“哇”地大叫起来。我正幸灾乐祸间，随后赶来上课的向老师，一边伸手扶起王斌，一边对我斥责：“给我站着。”我在她凶巴巴的目光下，暗暗伸伸舌头乖乖站在教室门口直到下课。“先向王斌赔礼道歉。”在办公室，她严厉地命令道。我只得低头向王斌认错。“今天啊，万一把王斌摔伤了，你负得起责吗？！以后，不许再随便搞恶作剧啦，记住了没？”她严厉的语气里，多了份叮嘱，“要善待同学嘛。”“嗯。”我点头应诺。
　　又过了段时日，慑于她的严管，我慢慢变得规矩了些。可是那天，又闹事了。班里的刘艳穿了一件漂亮的花裙子，据说是从大城市回来探亲的大姨爹带来的。瞧着刘艳那洋洋自得的样子，我忍不住哼了声：“臭美，炫耀个啥？”刘艳红了脸，但嘴里硬邦邦地顶了句：“就比你那补丁衣服好看。”我感觉自尊被伤害，一下掏出小刀，冲上去朝刘艳的裙子一阵乱戳，刘艳呜呜哭着跑向教师办公室。一会儿，向老师带着刘艳怒冲冲过来，手里还拎着根教鞭。“啪啪……”她用教鞭在我手板上狠狠抽了两下，我疼得差点蹦起来。“你把人家好端端的新裙子戳坏了，看你咋赔得起？！”她余怒未消盯着我吼道。我一边捂着发疼的手板，一边心里打起了鼓：若是刘艳家长硬要我赔，脾气暴躁的父亲知道了不把我打死才怪。“你呀，总那么爱乱来，尽惹事。”她语气缓和了些，“记住，再甭乱出手啦。”我又一次点头应诺。后来，工资本不多的她为我掏钱，将刘艳的裙子拿去乡里手艺最好的张裁缝那里作了处理，才平息了风波。我在心底暗暗感激她。
　　她之严，对我是一种慑服，亦是一种教育。
　　经历几次教训，我渐渐变得待人温和起来，变得遵规守纪起来。此后，她以一贯的严，还有爱，慢慢将我引入学习的殿堂。上课时，她常叫我起来回答问题，答对了当众夸奖；答错了当众鼓励。我的每次作业，她都批改得特别认真，要求也特别严格：字迹稍微潦草了，就得重写；做错的题，必须到她面前改正。她还不时在中午放学后不让我回家，留在她学校的宿舍里，和她一起吃饭。其间，她对我循循善诱，教我如何做一个讲文明懂规矩且勤学上进的好学生。我颇受教益。我身上的顽劣气渐渐消退后，将精力转移到学习上。我的成绩突飞猛进，从中等跃入前十名，直至后来，长期保持第一名。我是那一届考进区重点中学的几名学生中分数最高的，我给向老师争了光。
　　许多年后，我漫步于公园，看见工人在用一把大剪子精心修剪一棵棵万年青：将那些繁杂的枝叶剪去，修成宝塔式的好看模样，供人观赏。我百感交集：当年，向老师用一把无形的剪子，将我最终修剪成她期望且欣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