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读书又一年

□米丽宏

字数:1766 2023-12-27 版名:悦读
  烟火四起,生动的日子;书卷铺开,青青的原野。
  2023,我依然凭靠阅读拥有两个时空。上课之余,做家务的间隙,候车的队列里,我以书籍填充一段段空白,用阅读来维系不变的初心。
  2023年读的第一本书是《中国诗词大会》冠军彭敏的《曾许人间第一流》。他带我穿越到李白、杜甫、苏轼等29位诗人身边,体味他们的歌哭哀乐,见识人生的跌宕起伏。扎进诗人的人生,我发现,他们并不是神坛上冒仙气的神,而是同学、朋友、亲人……诗词不是高高在上的日月星辰,是伴人左右的温暖灯火。这个视角妙极了,滤掉了某些尖锐的光芒,让我平等地靠近美丽的古诗词。
  春天,我还读了庞余亮的长篇散文《小虫子》。村野里各式各样的小虫子,是孩子的“玩伴、敌人、玩具、食物和零花钱”,是慰藉一代人孤单心灵的糖果。跟庞余亮同年的我,也有着饥饿和幽暗的童年记忆,无处不在的小虫子,让生活有了滋味和光彩。小虫子,让我凝泪重拾人生中那段野生光阴,也让我思考,如今被电子网络裹挟的童年,一定比“虫子”时代的童年有趣吗?教育,用什么去吸引孩子离开虚拟、走向现实?
  这年6月,黄永玉先生去世。我下单了《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一书。令我动心的,是大师对艺术的沉浸投入。在佛罗伦萨交通繁忙的十字街头,他坐一把三脚凳、叼着自制烟斗,心思陷于画境,汽车司机从他身边两英寸近的地方轻轻掠过;他趴在平铺于人行道的画布上勾稿,洒水车把洒水龙头停下来,给他留一小块干巴地儿。他说自己不堪“大师”之称,唯一担得起的,便是“勤奋”二字。大师如此,何况我等凡人?
  一口气读完冯骥才先生新书《艺术家们》,已临近暑假。这部小说,是作家冯骥才和画家冯骥才的最终相遇。艺术家们的种种生活情境、创作困境、情感经历、商海博弈,引发我对艺术和艺术家身份的深深思考。在随意散淡的叙述里,我读到了暖意和希望。那份谅解、宽容,像熠熠闪烁的珍珠,温润着时代和人心。
  暑假来临,捧读吴非的《人与讲台》,我看到无数同行孜孜耕耘的身影,也仿若看到自己的探索前行。对于我——一个执教三十年的教师而言,这本记述教育日常和梦想的书籍,来得着实有点晚。我感叹,那讲台啊,明亮的光照得进来,新鲜的风吹得进来。那里能通向辽阔的地平线和无尽头的高山、海洋——一切只看讲台边的教师,有没有爱和梦想。
  毕飞宇的《欢迎来到人间》,自然地闯入了我的视野。我心疼地看着傅睿精神崩塌,同时体味到毕飞宇的忧心。他轻轻划开平滑体面的世相,骤然浮现另一世界。那里暗流涌动,溃如废墟,甚至正走向无声的灭亡。唉……你,我,他,谁不曾是病中人?如何疗救,如何重建?真是这个大时代的课题。
  寂静秋夜,案上飞来穆涛的《中国历史的体温》。启扉页,品文字,只觉清风拂面,舒适宜人。古代典章、制度、哲学、文化、经济、教育……他考察历史迁延变化的轨迹,细数深藏其中的治国方略和人生智慧。他还时不时从典籍中抬起头,轻松幽上一默,让我们在陌生的古代撞见现代的面孔,惊觉当下习以为常的生活现象竟联结着古代先祖们的聪明才智。
  毛姆的小说,是重读。那如迷茫中一剂猛药的《刀锋》、丰足生活中转而寻求灵魂宁静的《月亮与六便士》、揭示爱与奉献真谛的《面纱》、苦寻自由而难得的《人性的枷锁》,都让我时时震动得说不出话。他的笔触深入心灵的缝隙和褶皱,以嘲讽的语调毫不留情地揭示。如此毒舌,又如此自信而谦卑。我被他一记猛拳砸傻,又被一把利刃划过。这种刻骨,让我痛恨而折服。太难忘,太难说。
  这个初冬,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出炉,我读了乔叶的《宝水》、孙甘露的《千里江山图》。我感觉,它们有一种共同的特质:里外瓷实,庄重醇然。作家们对日常事物独到的眼光和领悟,使我豁然,使我愉悦。那种于无声处传达的思想,使阅读中的我,低下了虔敬的头。我看到,我所缺乏的才华,像一种恒定的能量,悬浮在小说里,像神性的微笑。它们足以燃起我内心一星灯火,映照人生不息的求索。
  迷人的冬夜,我读《毛泽东传》,感受伟人的风雅志趣;读《一年景》,嗅到四季的文化芳香;读《书时光》,看张宗子对经典的别样解读;读《上海饭局》,看石磊笔下琳琅杯碟边的上海风情……我读散文,如同乘一条星月下的渡船,觅得了一次诗意夜航;温经典,看大河东去,千古风流浪淘尽,沐浴精神的圣火、思考的星辉……
  是的,每每揭开书页,面前便有一卷河流汤汤铺开。尘世喧闹慢慢淡去,神思如鸥鸟悠悠起飞。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将我托起,托起,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