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课间十分钟

□米丽宏

字数:1616 2023-11-22 版名:文苑
  那时,我们的课间十分钟是由一口铁钟来宣告的。“当当当”,钟声又脆又亮,敲得人心里又 甜又痒。当老师夹着课本一离开,教室里“哇呜”一声,一群“幼兽”蜂拥而出。
  淘气鬼贵贵总是冲在最前,一个“孙猴儿蹦”站定,手搭凉棚左看右看,“大圣”似的朝我们做着鬼脸。
  大家各自飞奔,上完厕所还有七八分钟时间。世界是我们的喽!蓝天白云,阳光明媚,我们像蚂蚱一样蹦跶,像蛤蟆一样跳腾,自由自在地活动自己的肢体,把童音的分贝飙到极限。
  不必背着双手规规矩矩盯着讲台,不用绞尽脑汁死记硬背课文公式,不必抓耳挠腮回答老师稀奇古怪的提问……身心像解了绳儿,无限轻松,无限自由。
  我们很快三五组合进入游戏。男生们搬起自己一条腿,单脚蹦着冲上去“凿拐”;女生玩“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跳皮筋、踢毽子像跳舞;打陀螺、抓石子儿要技巧;“老狼老狼几点了”要头脑灵活;“雉鸡翎扛大刀”要拼力气……
  “雉鸡翎扛大刀,你的兵马让俺挑,挑谁哩?挑三宝!”三宝闻声“唰”地蹿出行列,昂头闭眼秒变“异形”,赴汤蹈火般冲过去,奋力一撞,冲决了对方紧拉的手,赢喽!她骄傲地带回一个俘虏。第二轮该我们叫阵,挑谁呀?挑珍珍!对面的珍珍也不含糊,报仇雪恨似的脖颈拧向一边,斜着肩头冲过来,小钢炮般的架势,冲击得我们一片凌乱。一员大将被她带走,平局了。第三局对方叫阵,挑的是我!我咬牙切齿拼出吃奶的劲儿蹿将出去,想破釜沉舟挽回损失……谁料冲到半途,“当当当”急行军般的钟声响起!唉,生不逢时。我只有顺势刹车转向,随着伙伴潮水般涌进教室。
  游戏中,最热火的是冬天挤暖儿。那时天冷,教室又没玻璃窗,防风塑料布又总被调皮蛋划拉出几道缝儿,寒风呜呜呜的,冻得我们直哆嗦。下课钟一响,老师赶紧说:“出去挤暖儿吧。”我们窜出来,在暖暖的墙边排好队,最中间的同学是目标,左右使出全身力气往中间挤。矮墩墩的王老师站在前面,挥手帮我们喊“一二三,挤暖儿!”等王老师离开,我们就变成了:“挤,挤,挤香油,挤出粑粑蘸糖球。”个儿小、力气小的很快被挤出队伍,跑到队伍尾巴上继续。“嗨吆!嗨吆!糖球儿!糖球儿!”大家喊得震天响,个个热得满脑门子汗。实在累了,也就停了,贴着墙一起东看西看仰头看,渴盼天上云朵变成洁白雪花,漫天撒下来,撒下来。
  女生最喜欢玩儿的是踢毽子、跳大绳儿。我们班身体最灵活的敏敏,踢毽子赛如跳芭蕾,不仅身形优美,还能踢出很多花样儿。她嘴里哼着“里和,外拐,漂洋,过海”,八个字出口的同时,毽子已正踢四下,反踢四下。反踢时最美,她先打一个跳,脚从背后反弹起来,脚心稳稳接住毽子,又将它小鸟儿般磕向头顶。盘、拐、磕、蹦,脚尖儿、脚背、脚跟儿、脚心轮番出击,五花八门,毽花飞舞。
  如果说踢毽子是独舞,跳大绳儿就是集体舞。秋天过完时,老师让我们带些玉米皮到学校,撕成条缕,编成长长的“辫子”,这就可以跳大绳了:两人各执一端抡绳儿,其余人,一边一个,次第跑进倏忽起落的绳儿影里。人陆续增多,花儿一样簇在一堆儿,但抡绳节奏不乱,脚下步调一致——单脚,双脚,翻花儿,双摇。大家在一道绳的加持下,身体起跳、小辫儿乱飞,热烈而蓬勃。
  游戏中,打陀螺是最闲逸的一种。在鹅鸭般密集蠕动的校园里,男生们选一处僻静角落,拿出了陀螺和鞭子。鞭绳一道道缠上去,放置于地,倏然扯开,陀螺开始旋转。眼看陀螺上3个小红点,叠成了一个;渐渐转得慢了,小红点渐分渐离,变回了3个。这时甩上一鞭,一道劲风割破空气,陀螺又开始“滴溜溜”迅跑,红点儿又叠了在一起。
  打陀螺的男生,在一旁将军般观望、审查着,伺机补上一两鞭,特威武,特帅气。有几回,我央求同班的老会儿让我抽一把,他答应了。我接过柳枝做的鞭子,运了运气,一鞭抽去,啪的一记脆响,陀螺加速,顿时就有一种热血沸腾的快感。
  光阴倏忽,转眼三十年。当我站在时间这头望向那头,游戏的课间,依旧给我热烈的触动。是啊,孩童的世界,本就应该有那种热气腾腾,全身心参与。那是天性的舒展,彻底的放飞,也是长长人生中的缤纷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