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玩伴

□戴智生

字数:1514 2023-09-27 版名:文苑
  我在南方一个小县城长大,居住小南门。小南门是条老街,不足三百米,很窄。夏季的夜晚,家家户户门口摆出竹床乘凉,紧邻的背靠背,对门的头对头,街心只容一人走过。老街两边清一色的木柱瓦房,高矮错落、大小不等,有独门独户的,也有一门多户的。那时的家庭,兄弟姐妹都比较多,生活清苦,但也有嬉戏打闹的欢乐。我只有一位姐姐,打架没有一个帮手,不好玩。
  舒天成是我的近邻,也是我的小学同学,比我顽皮,他个头虽矮,但没人欺负他。他有两个哥哥,父亲是派出所的。好在他父亲管教严厉,舒天成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我们在大街上瞎逛,他父亲冷不防从背后给他一记爆栗(方言:耳光,打脑袋),凶巴巴:“死回家!”所以,很多次,我们走着走着,舒天成突然不见了,过后一定会看见他父亲。
  他父亲不许他们兄弟出去“疯”,是担心他们在外面惹祸。我们那时读书轻松,开卷考试,没有家庭作业,放学又没有别的事情,便人手一把弹弓,射树上的鸟、射人家屋檐下的鸡、射电线杆上的灯泡。舒天成不敢带弹弓回家,总让我保管。他父亲下班前,他一定是老老实实坐在家里的。
  有一段日子,舒天成邀我去他家。我去了,他二哥高兴,喊我们“小喽啰”,拉我们当听众,给我们讲水泊梁山的故事。我最喜欢听“三打祝家庄”,小李广花荣箭术高明,指哪打哪。
  他二哥有点书生气,戴副近视眼镜,除了偷偷看些破了封面的旧书,还喜欢吹笛子拉二胡。那时流行玩乐器,我姐拉过半个月的小板胡,“唆哆唆哆”,好似风箱漏气,贼难听。舒天成的二哥吹拉有模有样,学校文艺汇演,他独奏过《颂歌献给毛主席》《喜送公粮》。
  舒天成还有一位大哥,高中马上毕业,面临去农村插队。他大哥老实,在家生火、担水、洗碗,做很多家务,没事就去斜对面的李木匠家,帮人家牵墨线、帮人家拉锯、帮人家刨木头,乐此不疲。
  他大哥下放后,我和舒天成读初中,不同班。我们结识了新玩伴,相互串门的次数也少了。
  舒天成放学后好像经常不按时归家了,好几次吃晚饭的时候,我看见他父亲端着饭碗,站在门口喊:“天成——”
  有一天,舒天成邀我去沙湾埠。沙湾埠距县城40余里路,那里有条大河,架起一座水泥桥,听说很高大,我想到课本上的“南京长江大桥”,便一同去了。同去的还有他班上的江海浪。
  我们是上午逃课走的,在一处上坡的路段扒上拖拉机。拖拉机“突、突、突”,我们蹲在后面的车斗上心发慌,生怕被司机发现赶下车。大约晌午时分,我们到达沙湾埠,看到跨河大桥。大桥比五层楼房还高,我们头一次观瞻这么高耸的建筑,别说多兴奋。我们从桥底玩到桥面,靠近护栏,伸头往桥下吐口水,看口水慢慢地飘落。
  只一会儿,我们又索然无味。肚子已经很饿了。我们三人掏出口袋里的钱,总共一角八分,去商店买了六两饼干,站在店门口一人一块分食了,感觉更饿。
  该回家了!
  马路上,我们仍然试图扒上返城的拖拉机,追了几次追不上。这下心里着急了,江海浪说:“我们跑回家。”
  开始,我们使劲儿跑,很快就跑不动了。我们便小跑一段路,走一段路,走到了深夜。
  我在家很少挨打,这次例外,父亲还臭骂了我一顿。
  舒天成应该更严重吧。
  隔天,我问他:“昨天挨打厉害不?”
  舒天成笑着回话:“我没有挨打呀。”
  我讶异,不信。我说:“吹牛!你怎么可能不挨打?”
  舒天成神神秘秘地说:“我只要同江海浪在一起,我爸不管我。”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江海浪是副镇长的儿子。家长有个共识,干部子女的家教,理应是最好的,放心。
  高中两年,舒天成同江海浪玩得不亦乐乎,同我渐行渐远了。
  但我们两家竟然结为亲戚,他大哥成了我的姐夫。
  我姐其实是先看上他二哥的。他二哥推荐上了音乐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回来几无可能。他大哥返城后做了木匠,我父亲说有门手艺最好,饿不死。
  他们三兄弟最有出息的还是舒天成,他从政了,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