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

□李东凡

字数:1523 2023-09-20 版名:文苑
  过了小满,雨水尤为丰沛。
  雨,隔三岔五地下,有时一下就是两三天,或一两个星期,有时甚至持续更久。那性情儿,任性得很,毫不犹豫,说下就下,下得欢快又豪爽。村里的长辈说,这是在落“龙舟水”。
  村子里的江河、池塘、稻田,眨眼之间,便都贮满了水。雨后的苍穹,湛蓝如洗,空气格外新鲜,像经过了过滤似的。
  这是进入初夏的前奏吧。这纯净的初夏景象,让我想到了南宋诗人陆游《幽居初夏》中“水满有时观下鹭,草深无处不鸣蛙”的意境,水满溢时白鹭翩翩,湖畔草地蛙鸣处处。这是陆游晚年闲居山阴时的闲适心境。景之清幽,物之安详,人之闲适,构成了一幅恬静深远的田园美景。
  周末,我回乡下老家的庭院小住。
  老家庭院前,有一口大池塘,周边青山如黛,树木繁盛,塘田水满,禾苗青青。
  夜晚,伫立窗前,凝望窗外月色朦胧的田野,久违的蛙鸣声,此起彼伏。对于在农村长大的我来说,这个仿若天籁的声音,既熟悉又亲切。
  我索性走出庭院,沐浴着清幽的月光,行走在幽静的堤岸,凉风习习,蛙鸣阵阵。清亮的蛙鸣声,响亮清透,时而清脆悦耳,时而雄浑刚劲,时而清亮高昂,混匀交错,清婉动人,不绝于耳。
  迷人的月色,动听的蛙声!给幽静的月色朦胧之夜增添了别样的情调。我想,这不正是我常常思念的乡音吗?
  在我的记忆里,贮满了水的稻田,池塘。不久,水面上就会长出一些青绿色的细叶浮萍,一夜之间,便铺满了整片稻田。再过大约十来天吧,青蛙仿佛如约似的来到了稻田里联欢,只要能含有一小洼水的地方,就可看到青蛙的踪迹。每年的四五月份,水底下乌泱泱的一片全是黑色的蝌蚪,于是,初夏的稻田和池塘便成了青蛙们的乐园。
  小时候,我们常去稻田或池塘玩乐。尤其是晚上,月光如水,静静地泻在每一片稻叶上。稻田间,池塘里,无数的蛙声融为一体,汇成一曲曲优美的旋律,悠悠扬扬在夜空中飘荡。
  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告诉我们,蛙声越多,蛙声越响,对农民来说,丰收就越有希望。于是,每每听着那如潮的蛙声,乡亲们便喜上眉梢,乐在心里。
  稻田里的青蛙机灵得很,听觉特别敏感,尽管我们的脚步轻盈,没有发出一丝儿响声,但还是惊动了一只只伏在水边草丛里、稻田间,正在守候着害虫的青蛙。没等我们走近,蛙声便戛然而止,“扑通、扑通”地跳进水里。待我们刚刚离去,这些小精灵,便又跳上田坎,“咕呱、咕呱”又开始了尽情吟唱,仿佛在吟唱一支丰收的歌。
  村里的二伯,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多广。不知是他吹牛还是故意骗我们,他说,济南大明湖里的青蛙是不鸣叫的。还给我们讲了一个神奇的传奇故事:话说当年乾隆游览济南名胜,来到大明湖畔的历下亭稍作休息。这下可不得了了,龙皇爷游湖,一下子惊动了大明湖里的各路“鱼虾龟鳖和蛇神”,于是,百蛙齐鸣,众蛇汇聚,奔涌而来,都想一睹乾隆皇爷的“龙颜”。可是,乾隆却不堪各路神明的纷扰,一怒之下,颁下一道圣旨:蛇归洞,蛙不鸣,鱼虾龟鳖归池塘。乾隆皇爷金口一开,各路神明,诸蛙皆退、众蛇归洞、鱼虾龟鳖皆无踪。从此,济南大明湖的青蛙再也不鸣叫了。
  后来,长大了才明白当年二伯爷给我们讲的那个故事,是他道听途说捡拾来的。其实,对于青蛙为什么会叫,而在济南大明湖的青蛙为何不鸣叫?有科学家研究发现,青蛙鸣叫是生理本能发情求偶的表现,且只能在温水中鸣叫,而济南大明湖是地下泉水汇聚而成,水温极低,因此,济南大明湖的青蛙不会发出鸣叫声。
  在老家小住的那个周末的夜晚,庭院外的蛙鸣声几乎一直响彻到天亮,虽然整夜蛙声如潮,我却没有感到丝儿的吵闹,觉得那分明是丰收的奏鸣曲。
  我想,那蛙声也许是大地丰收的吉兆吧。那蛙声与希望同在,与丰收同在。正是这个来自大自然的生灵鸣叫,构成了乡村最动听的犹如天籁似的特有乡音!
  那个晚上,我是什么时候入睡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想,绝对是枕着一晚的蛙声入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