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哼哼”，两只猪崽儿在笼子里叫，它们不是因为脱离了兄弟姐妹痛苦，而是在乡间土路上从睡梦中被颠簸醒来，就这么哼哼唧唧一路。
　　李华推着借老乡的自行车，驮着猪崽儿走向道路尽头。“年关的时候，你们可就又肥又壮啦。”李华愉快地想着刘大爷割来青草喂它们的样子，不禁步子轻快了许多。
　　扶贫时李华是驻村干部，帮扶对象是刘大爷。刘大爷的女儿到南方打工，嫁在了当地。刘老汉老伴儿去世后，女儿那边也是一大家子人，回来得越来越少了。女儿想把父亲接到南方，刘大爷死活不肯。疫情闹的，谁也走不远，孤单的刘大爷幸亏有驻村干部陪着。
　　李华驻村后动员刘大爷搬到移民新村去，刘大爷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我都七十六了，哪儿也不去，就守在村里，这里埋的都是老伙计。李华请示领导后，也就不再劝刘大爷。驻村两年，李华组织村民，给刘大爷建了两间新瓦房，新搭了猪圈，还盘了个狗窝，又花大半年时间修了一条便道和主路接上，方便出行。平时关心吃关心穿，头疼脑热给请大夫，在李华驻村期满返回时，刘大爷已经把李华当自己儿子看待了：“崽儿，回去工作别操心我喽，有吃有穿的，女子也寄钱回来，过得下去啦。”
　　李华到底还是不放心年纪越来越大的刘大爷。碰到有到这边的志愿者，总是叮咛去看看刘大爷，捎上给他买的常用药。长点的空闲时间，也会开车到村头，步行到半山腰的刘大爷家去，陪他一天半天。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李华在市集捉了两只黑猪崽儿，给刘大爷送去。刘大爷勤快，饿不着这俩小家伙。
　　刘大爷听见猪崽儿叫，拄着拐棍老远迎下坡来。
　　“你瞧你，推车上坡满头的汗！”
　　又伸手进笼：“你看看，皮光毛亮的！”
　　李华把猪崽儿放进猪圈，就近扯了半笼青草投进猪槽，这才坐下和刘大爷闲话。刘大爷给李华递了毛巾，倒了茶水，笑眯眯地看着李华，瞅得李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华也看刘大爷，刘大爷眼见比上次见时皱纹密了些，老年斑多了些，下巴也更尖了。但精神还是旺盛，尤其那对儿深陷的眼睛，还是同样的慈祥和睦。
　　“这阵儿草好，您就扯草喂它们。等到草败，我再送些饲料来。”
　　“不碍事，草盛的时候多扯些，晒干就是饲料。吃草长大的猪肉，香。”
　　“可长不肥啊。”
　　“谁说的？那是猪没吃饱，勤人家喂的哪有瘦猪？！这猪杀了不卖，不能给你们吃饲料猪肉。”
　　“您年纪大了，省点力气吧。到时天凉衣服厚，别说寻猪草，干啥都不得劲儿。”
　　“有力气呢，你借的村头老王家的自行车吧？我前几天还去给帮忙收拾屋子。他家新房也盖好啦。”
　　说到老王，刘大爷站起身来，拄了拐棍奔屋里去，一转身，提出一板酸奶来：“好东西呢！”
　　刘大爷把酸奶上面的塑料薄膜轻轻撕掉，慢慢掏出一盒，小心翼翼地递给李华：“喝！”
　　李华接过来，插管进去，吸一口。味道有点怪。他下意识瞄一眼时间，已经过期半个月了。他把吸管细细抿住。
　　“喝，好东西，多着呢。帮完忙，老王硬要给我，我不要，给我送屋里来了。”
　　帮刘大爷把道旁的草割掉，给猪崽铺了稻草窝，补了漏雨的瓦孔，交代好了平时要吃的药的剂量，李华告辞时，问刘大爷：“能把剩下的酸奶送我不？回去的路上喝。”刘大爷忙不迭地应：“好，好，好！”
　　李华到村头，给老王还了自行车。犹豫一下，他还是从轿车里拿出女儿买给自己路上喝的酸奶。
　　“王叔，喝！”
　　老王颤颤接过，紧紧握住，抿住吸管儿深深吸了半口。
　　“咋样？”
　　“甜啊，又酸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