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新颜

□宋 扬

字数:1808 2023-06-28 版名:文苑
  我眼前的这座古镇因龙而得名——成都市黄龙溪古镇,龙文化融进了古镇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古镇街巷布局像一条静伏的潜龙,“王爷坎”是龙头,“正街”是龙身,“下河街”是龙尾。隔江眺望古镇,高低错落的明清古建筑既恢弘端庄,又势如波涛。堤岸以下,江水似带若萦。岸上建筑与岸下江水,均呈奔跑之势,恰如一龙升天,一龙在渊。
  龙头“王爷坎”地处江水要冲。江之上,从古至今有七个百年以上的渡口,第七渡便是古镇。江水日夜冲击,天长日久,“原堡坎”几没水中,“王爷坎”今为条石砌成,屹立江岸,任洪水冲击自岿然不动,是古镇得以保存至今的防洪屏障。“王爷坎”上有古榕树一株,苍虬斑驳。树旁有茶馆一间,茶馆对联借名古树——“名园别有天地,老树不知岁时。”古榕树新叶片片正春,枝丫横生斜长,犹如给整个茶馆擎着一把巨伞。人们在树干上密绕红绸带,既表达对树永不老去的祝愿,也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有江北来,有河东至,二者在古镇古码头交汇。二水相聚处也有榕树一株,与“龙王坎”的古榕树隔水相望,如牛郎织女不离不弃,千年厮守。也许真如传说,乃前人同时栽种,也许只是后人寓情于树之穿凿附会。二树分离,可谓天涯咫尺,亦可谓咫尺天涯,幸福或忧伤都只是观树的人心境之外化而已。二水交汇处也是三县毗邻地,五里不同音,十里味不同。三县百姓在口音、吃食等方面均有一定差异,而这些差异保持了古镇周边民俗文化的多样性。然而,木板桥串起河两岸,乌篷船连接江东西,三县又是融通的。上世纪90年代初,木板桥换作斜拉索桥,乌篷船被轮渡取代,甚至小货车都能过河去。近几年,在古镇上下游不远处,又建起两座双向四车道的跨河大桥,两桥飞架,天堑变通途,中国建设速度让这座千年古镇焕发出了与时俱进的勃勃生机。
  从“龙王坎”出发,沿正街缓步至古龙寺。古龙寺是古镇最大的一座寺,寺以古寺庙、古戏台、古榕树“三古”有机结合而成一大特色,堪称古镇名寺之首。其中,古戏台又名“万年台”,其历史可追溯至北宋时期。“万年台”占地103平方米,高8米,是古镇九个古戏台中仅存的一个。据载,“万年台”之辉煌于明清达到巅峰,每年秋收后,老百姓都要做戏答谢神明,自己也乐在其中。“万年台”之古意,吸引了四面八方的影视创作人,《海灯法师》《义胆忠魂》等数十部影片曾取景于此。站在古龙寺寺门往寺内探寻,外地游人断然发现不了寺内居然藏着这样一座大戏台,而那戏台正端端地修筑在游人头顶的寺门上,真有“不识戏台真面目,只缘身在戏台下”的况味。戏台两侧的对联堪称一绝——“戏乃虚万籁由虚得实,台尤古千年借古讽今”,道尽了台上台下、戏里戏外的虚实人生。戏台旁,两棵原本间距五六米的古榕树已长到了一起,盘根错节,分不出彼此。它们太苍老了,如果不是那两根仿树枝的钢筋水泥柱子支撑,恐已轰然倒下。据说,为了让古榕树免受日益扩张的枝丫拖累,人们忍痛割爱砍掉了除主枝的所有枝丫。两棵树曾经枝叶亭亭如盖,能荫蔽整个古龙寺,当年的繁茂,只能通过老照片去回味了。古榕如佛,慈悲为怀,任藤蔓在自己身上借枝攀延,有大红的花朵在不知名的藤蔓上开,它们就像沧桑古榕的新生。看花,看藤,看树,也是看生命的一时与永恒。
  古镇在长达1800多年的发展历史中,也兼容并包,容纳来自异乡的客家人。位于下河街,被评定为“文化地标”之一的“唐家烧坊”便是明证。“唐家烧坊”是客家典型四合院建筑,以酿制烧酒著称,烧坊“前店后家”,既是商铺又是居室。“唐家烧坊”铺面上的对联颇有世外桃源的意境——“竹叶杯中万里溪山闲送绿,杏花村里一帘风月独飘香。”烧酒作坊虽已废弃多年,闭目深呼吸,茶香酒香似乎仍然在四周盘桓飘荡。恍惚中,那茶香酒香中又糅杂了数百年历史的苍茫之气,醇厚而绵长。
  开发与保护并不矛盾。如今古镇早已不是千年前只有一条正街的单薄模样,它的规模早翻了好几倍。古镇找到了严格保护与合理开发的黄金结合点,所有新开发的景点都遵循了一个原则:务必与古建筑在风格上保持一致。你看,那镂空墙壁上突然出现的一丛修竹,那古朴“五孔桥”下悠悠摇过的一只竹筏,那小渠中流水带动石碾、水车嘎吱嘎吱慢慢转动,丝毫看不出新造的痕迹,一切都那么古意、自然。
  步出景区,站在江下游彩虹桥上回望古镇,五月的大地上,处处稻禾青青,田野一派葱茏。远处的浅丘上,深绿的竹林、灌木林站立成一道道生态屏障,一层一层的绿晕染开去,由浓而淡,如大自然赐予人间的一幅天然水粉画。眼前的古镇就这样完美地把市井与农耕、历史与现代、繁华与宁静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