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

□卢海娟

字数:1085 2023-06-07 版名:文苑
  背上书包之前,我们都是野孩子。
  那时候,除了玉米粥锅巴、大饼子之外,没有任何零食。我们一直期待大自然的馈赠。
  春天一到,好东西就会从天而降。首先是柳芽,普通的柳芽又苦又涩,有一种叫磨盘柳,长在山脚下,长在田间地头。矮矮的枝条,密集的嫩芽背面苍绿灰暗,柳树之中,只有磨盘柳的嫩芽酸酸的,我们拎着柳条尖,把大把的嫩芽撸下来,按进嘴里,享受春天的第一道美味。
  然后是柳毛狗,就是柳树的穗状花朵,毛茸茸的柳花有一丝甜味。把它含在嘴里,然后吐掉,这是我们童年的糖果之一。
  柳树还赠给我们最好的玩具:把柳枝拿到家里用小石头轻轻敲打,再用均匀的力量扭转,拽出完整的树皮筒来,两端剪齐,其中一端轻轻刮掉大约两毫米的外皮,用手捏扁,就做成了柳笛。长长的柳笛声音粗憨,短短的柳笛声音娇脆。女孩子们喜欢短小的柳笛,一两公分长,撮起嘴唇就可以吹出高亢清脆的笛音。柳笛声此起彼伏,整个村庄奏响单纯而又嘹亮的音乐。
  玩泥土是野孩子的必修课。乡村就卧在山坳里,随便找个小土丘,就会有又干又细的土。两个孩子坐在地上,把身边的细土聚成一个小土堆,中间插上一根小棍,然后你一把我一把地把细土搂开,谁碰倒了小棍,谁就输了——输赢倒没关系,一身一头的土,回家少不得挨骂,可是野孩子哪有记性,第二天,还是玩得不亦乐乎。
  各种好吃的野草都在孕育发芽,但是它们满足不了野孩子的急性子。隔壁的小孩记得住哪里是酸浆的根据地,她指挥我对山脚下一片光溜溜的土挖下去,不久就挖到粉嫩的芽,我俩在衣襟上蹭了蹭上面的土,大口吃下去,那东西又酸又脆,非常神奇。
  酸溜溜、酸锄板、鸭子食、蝲蛄蛋、红眼芭、鸦葱……我们天天往山上跑,采食各种酸的甜的野草,母亲和祖母常常扯着我的耳朵告诫我不准乱吃,吓唬我说谁谁被草毒死。
  野草转眼就老了。夏天来了,我们开始去小河里捉蛤蟆、捞鱼,放到灶坑里胡乱烤一下,狼吞虎咽地吞进肚去,我们对动物的认识总是从吃掉它们开始。
  天越来越热,男孩子整天在村边的小河沟里嬉戏,有时候也会像小猪一样浑身涂满稀泥,几个人围着一堆稀泥玩得不亦乐乎。洗澡的也有女孩子,洗过澡之后,扛起枝丫繁密的桦树梢子,开始追打蜻蜓和蝴蝶。
  被活捉的蜻蜓是要放鸡毛信的:把蜻蜓的尾巴掐去一截,插入一根鸡毛,让它带着鸡毛飞到天上去;被打死的蜻蜓穿在一根狗尾草上,回家喂小鸡。
  如果秋天还没有去上学,就继续跑山采野果采蘑菇,有山梨、李子、山里红,有榛蘑、黄蘑、小青蘑,还有松树伞和牛肝菌……
  当然,也会站在教室窗外向屋子里观望,听琅琅的读书声,听老师用异样的语调讲课,看一两个相识的小朋友,向他们丢草棍、丢小石子……
  直至被老师发现,大声呵斥,红了脸,灰溜溜地离开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