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道德经》的相遇

□高 华

字数:1516 2023-06-07 版名:悦读
  没有哪一本书能够带给我如此大的心灵冲击。
  那个下午,我在图书馆翻开《道德经》,平滑洁白的纸上,伴随着每一个方块字的流出,身体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控制,入定般不曾动弹一下。似乎片刻的工夫,窗外刺眼的阳光变成橘色的一抹西坠肩头。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生命最好的状态是柔软,死亡的状态才是僵硬的。关联的闸门像是被打开了,我想起了故去的寡母因为生活的艰辛始终坚强的模样,临终前也不曾流露半点柔弱;我自责面对摔下床满脸淤青的母亲,不会去抱抱她安慰她强撑的心,而是悄悄抹净泪埋怨她不立刻通知,坐等天明……这么多年我把伤痛的记忆,小心地收藏在心底最深处,一次次用追怀与懊悔去抚摸,从来没有想什么是生命该有的状态,如何卸下伪装安抚彼此的情绪,做生命接力的温暖陪伴。
  “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也。”辉煌的夕阳下,记忆不再沉重。老子贵柔的思想光辉,透过云层的缝隙,让那个午后的我醍醐灌顶。“天下之至柔,驰骋于天下之至坚。”我突然觉悟我们日常强撑着的一颗心,强绷着的一张脸,是最可悲的坚强。为了深爱你的人,还有你自己,我们要学会柔软。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物极而必反,盛极可自衰,这些现象引起世人的警觉,引发老子的逆向思考。“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声色之娱放纵欲念,最终带来身心伤害,恬淡简约的生活方可修行稳健中和的正气……老子关于对立转化的辩证思想,令我豁然开朗。满则溢,盈则亏,做事张弛有度,才能收放自如。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至美的乐音、宏大的形象和自然融为一体,给人无音、无形的感觉。我想老子在谛听天籁、察观万物之时,必定屏息凝神因而明心觉悟。聆听高贵的灵魂自语,我自觉认知有限、心思浮躁。
  回首,只觉自己一直处于混沌中,愚昧莽撞地在人世间行走了这么许多年,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磕磕碰碰、跌跌撞撞,一地鸡毛,一路伤心,没有激情,有的只是机械前行。没有所思所想,我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那个下午五千言《道德经》,我一口气读完。那时,有两个字在心中不断地重复:觉知,觉知,觉知……我思故我在,这就是意识的觉醒,生命的涌动吧!
  我开始了国学经典的学习之旅,开始了与同道中人的主动交流。他们同样述说着自我对传统典籍阅读缺失的羞惭。
  2018年夏,我到中国人民大学孔子研究院参加“中华传统经典诵读”骨干教师培训班。听到一位曾为翻译者的徐同学说:“一位德国朋友满脸崇拜地说我读过你们中国的《道德经》,而我当时竟然对此一无所知,从来没有过的羞耻感让我无地自容……”我也生出一种被刺痛、被捶打的痛,作为一个语文教师,这些年没有读过的经典,该有多少呢?所以我更加深入地在国学经典中寻找迷失的精神家园。
  2019年我开始学习传统吟诵,在音韵咀嚼中反复感悟《道德经》论道、养生、修身、治国、治兵的哲思智慧。“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每每兴之所至,我吟诵脱口而出,学生目光灼灼让我怦然心动。为何不带着孩子们一起读国学经典?如何以大家喜欢的形式推动儿童学习经典的热情?在学校支持下“和雅”吟诵社诞生了。
  国学经典吟诵课程中,我带领学生陆续学习《论语》《大学》《中庸》《道德经》《诗经》《楚辞》等篇目;“第二课堂”我们教习古代礼仪、编排吟诵情景剧,为学生打开一扇窗,扩大文化视野,推动对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和认同。孩子的热爱也影响到了家长,国学经典吟诵的学习由学校向家庭和社区辐射。
  感谢那个辉煌的午后,感谢在那个图书馆的随意翻阅,感谢生命中我与《道德经》的相遇。我的那颗潮湿的心因为那次相遇被阳光照拂,从此有了光;学生吟诵经典时眼里闪耀着的光彩,令我无比幸福。
  这就是我和《道德经》的故事,这个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