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风月

□任随平

字数:1129 2023-02-01 版名:文苑
  风月雅致,娴静,一壶好茶就是一壶好风月,一壶佳酿亦是一壶好风月,好风月娉婷娴雅,有静气,有灵气,落在胸中,有“荡胸生层云”的跌宕与气韵。
  闲来独居,总喜欢一壶好茶相伴。
  茶室喝茶,有雅气,却少了静气,总觉得有一份陌生感,就像书家离开了自家的那一方案台,挥毫起来总觉得少了一份洒脱与率性。喝茶亦是,自家的居室留出一方来,不要豪华的装饰,不要名贵的装点,只那么一方天地,有了烟火,有了茶香,便是一处好居处,风月自来。周敦颐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茶室,雅静即好。要不周作人怎么说喝茶当在瓦屋纸窗之下,一壶好茶可抵得十年的尘梦。我喜欢乡居,亦喜欢瓦屋纸窗的茶气。
  青青瓦舍,仿若一块块陈年的砖茶,有茶香气。那晨间散发着草木清香的炊烟,是从青青瓦舍间生长出来的灵气,带着锅碗瓢盆的叮当声,袅袅娜娜,顺着杨树的枝丫缭绕着,弥散着,悠悠然,寂寂然,若是氤氤氲氲的茶香气。三五声鸟鸣,猛然间从瓦檐前滴落下来,清清凉凉,这景致,正好起身提壶烧水,沏一壶好茶。
  好茶还得好水。
  好水从陆羽的《茶经》中流淌而来,汩汩几千年,“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即便就是这被称之为“下”的井水相比于自来水而言,当是烧茶的好水。乡间多山,山间多清泉,有泉自有井,井水经山石之滤净,清凉澄澈。在过去的时日里,井水经辘轳吱吱扭扭打上来,这吱吱扭扭的木之声一如鸟声落进水桶中,这井水则更显清凉与宁静,取这样的水烧茶,自是一份怡然的消受。近日复读《红楼梦》,便知妙玉取冬日梅花上的净雪,窖藏三年化水泡茶,以为是上水,今人无人尝试。我却独喜这山间的井水,若是在炎夏时日,以瓦罐盛之置于檐下,没多少时分便见瓦罐的外部挂着清清亮亮的水珠,仿若珍珠,取一壶置于柴炉之上待开,泡一杯上好的龙井,自是清芬迷人。泡龙井还是素净的瓷盏为上,注水,投茶,茶叶在沸水中翻腾跌宕,茶汤鲜绿透亮,盈盈一握,凑近鼻息深嗅一气,茶香浓郁,仰脖,茶香随着茶水跌入喉管,馨香弥散,五脏六腑间便充盈着浓烈的茶香,整个人随之通透起来。龙井喝三开为宜,一开浓香,二开淡雅,三开余香犹在,及至之后便只有寡淡了。茶毕,将这瓷盏置于杏木桌上,便见素净的瓷盏内壁上还挂着椭圆的余汤,清凉可人,心中便自然生出几分欣喜。
  在乡间喝茶,不止一盏,除却龙井,猴魁毛峰铁观音,毛尖瓜片大红袍,凡是茶罐中藏着的,必是会喝过两三壶方可。尤其是三五好友相聚的时刻,茶汤是一剂好汤药,滋润彼此的肺腑。何况,“茶”字本就是人行草木之间,清香自在,风月独好。
  其实,世间好风月不止一壶好茶,一壶好酒,一壶窖藏多年的念想亦是一壶好风月,一本好书,一句好文字,一段挂牵经年的往事都是一壶好风月。
  鲁迅说,好风月谈。起身,一轮新月初升,不亦是一轮绝好的风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