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该是闵晓到笑笑家送教上门了。
　　对于来笑笑家送教上门，说实话，闵晓是极不情愿的。但没办法，谁让她刚好接了这么一个班，班上刚好有个笑笑，笑笑刚好又是个智障儿童呢。
　　笑笑家穷，是精准扶贫户。前一任班主任领着闵晓来过笑笑家，她当时就想：“这样的家庭，能不穷吗？”
　　笑笑家人不多，就四个。一个年迈的奶奶，一个有些精瘦的父亲，还隔几分钟就咳上几声，撕心裂肺的那种，还有就是笑笑和他姐姐了。笑笑姐还算正常，可也就是相对正常，勉强可以借助拐杖正常上学而已。
　　至于笑笑的妈妈，闵晓隐约记得之前的老师曾经提过一句，似乎是走了。到底是离家出走还是去世了，闵晓没有多问。
　　闵晓来到笑笑家后，就知道那一句“走了”，应该是离家出走了。这样的家，又有几个女人能坚守下去呢？闵晓没敢问，怕伤人。
　　笑笑家小，极小。一家四口人，连厨房算上也就两个房间。唯一能住人的那个房间，相对摆放着两张看不出颜色的木床。木床和木床的中间，是一张满是裂纹的小木方桌，应该是他们一家人用餐的地方。在小木桌的底下，是一个用旧箩筐做的铺满杂草的鹅窝，那是母鹅抱小鹅专用的窝。闵晓小时候在农村呆过，印象最深的便是鹅窝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奇特而又冲鼻的恶臭味儿。
　　笑笑奶奶颇为热情，知道闵晓是来送教上门的，陪了笑将茶杯刷洗了好几遍，才冲上一杯热茶端了过来，同时还端了一个点心盒子，殷勤地让闵晓喝茶、吃点心。
　　闵晓看着小木桌上的茶杯和点心，胃里直泛酸水。她知道茶水和点心也许是干净新鲜的，可她实在忍受不了在这样的环境里张嘴吃东西。
　　闵晓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时间能跑快点儿。从走上教学岗位以来，闵晓一直都尽心尽责，可这一次，她真的只想敷衍一下。她尽量屏住呼吸，麻利地将带来的小黑板支好，招呼笑笑过来一起认读。
　　“tu（土）……”闵晓小声地带读。
　　“wu（吴）……”笑笑学得很认真，但怎么也发不出“t”这个读音。
　　读了几遍后，笑笑也许是感觉自己读得不够好，有点自嘲吧，读完之后发出极为魔性的“咯、咯、咯”的笑声，声音特别清脆。
　　闵晓颇有些诧异地转头看看笑笑的脸，发现他的脸极为干净，或者说是纯净。也许，他是很快乐的吧！也许，就因为他叫“笑笑”吧……闵晓想。
　　忙碌的时间，其实过得挺快。闵晓教笑笑认读了“木”和“土”两个字，又教了他几句礼貌用语，一个多小时也就过去了……
　　匆匆走出笑笑家大门，闵晓的脚步有些许踉跄，横跨门口小水沟的狭窄条石时差点把她绊倒在地上。可她没顾得上这些，只是狠狠地大口吸着那略带些焦煳味的空气。这时候，灼白的太阳也多少显得有些温柔了。
　　确实，与笑笑家里的阴郁和恶臭相比，这大太阳底下的石子路，无疑就是天堂了。
　　狠吸了几口气后，闵晓准备迈步向外走去。然而还没等她迈步，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清脆却又怯生生的话语：“老、老西（师），你、你慢、慢慢九（走）。”
　　闵晓的心猛然一颤，顿住脚步。这，自己刚刚是教过礼貌用语，可，也没教过“慢慢走”，更没教过“老师慢慢走”呀！
　　回过头去，破烂不堪的门框旁，一个小小的脑袋正战战兢兢地探出来，如一只受惊的小猫。
　　闵晓脸上绽出一丝笑容，抬手挥了挥，大声说了句“再见”，便扭身迈步走了，不自觉间脚步轻快了许多。
　　也许，到笑笑家送教上门，不是一件坏事吧！闵晓想。